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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网 2025-05-14 故事大全

第1、一个重要的战俘

  故事发生在1942年秋天的苏联。由于德国法西斯军队的突然袭击,苏联军队在节节败退。
  其中,有三个苏联军人因受伤昏迷而被德寇俘虏了:一个是四十来岁的上校,他是个矮胖子,名叫雷巴科夫,是位火箭专家。他发明的P——2号火箭炮威力特大,他的P——3号火箭再有几天就可以问世,可惜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被俘了。第二个是位体格匀称的高大汉子,他是司务长史楚金。第三个是个名叫罗士金的侦察员。他很年轻,是奉命来找雷巴科夫的,不料命运捉弄了他,他自己也成了俘虏。
  史楚金是个非常沉着、有经验的人,当他意识到雷巴科夫是个国家的宝贝时,马上决定要以自己的生命去保卫他。他扯掉了雷巴科夫的领带,将他藏文件的皮包埋好,并将他的记有机密的小本子撕了个粉碎……  现在,他们被送到俘虏营里来了。囚舍是新盖起来的,周围是一片用铁丝网围起来的空地。一个德国军官在几个下级的陪同下,正在进行“分类”工作。他来到史楚金面前站了下来。史楚金靠着一堆木板坐在那里,用一只手搂着软弱无力的雷巴科夫。军官问:“喂,我说,你的证件呢?”史楚金疲倦地一挥手,说:“哪里还有什么证件?只要脑袋还长在肩膀上就算不错了。”军官盯着他,问:“你是布尔什维克吗?”史楚金瞧了眼德国人,慢吞吞地回答道:“布尔什维克是不投降的。”这军官又问:“你叫什么?”史楚金答道:“史楚金。”又问:“级别?”史楚金懒懒地答道:“司务长。”军官又转而问雷巴科夫:“这个呢?”,史楚金代他答道:“他是个士兵,叫彼得洛夫。”  这天夜里,史楚金和雷巴科夫挨着躺在一起。四处都是低沉的鼾声和呻吟声,屋子靠里面有几个发高烧的病人在说胡话。史楚金附着雷巴科夫的耳朵在说悄悄话:“你得好好记住,现在您是士兵彼得洛夫。”雷巴科夫软弱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告诉史楚金,新设计的火箭炮已基本就绪,威力可比原来的大几倍,可惜还差那么一点儿。这一点儿还在他的脑子里。史楚金叫他写出来,其余的事儿都交给他办,他会千方百计将这材料送出去的。
  清晨时,门砰的一下敞开了,卫兵把一个瘦削的、个儿不高的青年马赫留克送进囚舍来。这个人肿胀的脸上满是一块块的紫斑,看来,德寇将他收拾得不轻。史楚金觉得,如果不好好鼓励他一下,他会变成叛徒的,就走过去跟他拉话,可是这人很警惕,不肯好好儿回答,只说如果他早知道会挨打,他是宁死也不当俘虏的。这时,卫兵又走了进来,喝道:“马赫留克,走。”马赫留克缩成一团,向后连连倒退,说:“上哪儿去?我不去。你听我说,别动我,我不去!”可是卫兵还是将他强行带走了。
  原来,德国党卫军办事处主任格贝尔已经接到报告,说俄国人在无线电里寻找一个名叫雷巴科夫的人。他一核对材料,发现这人正是P——2号自动火箭炮的设计者。这人失踪,很可能是因为他成了德军的俘虏,他将马赫留克叫来,就是为了这个。集中营主任史陶贝上校装得很温和地对他说:“别害怕,你觉得怎么样?”马赫留克抖颤颤他说:“主任先生……又要打我啦?”上校说:“不,我们这儿只打坏蛋。你要争取让我们把你当作好人。那时候,我就会下命令,叫他们对你客气点儿。”马赫留克可怜巴巴地说:“可我,我不能……不能当奸细。”上校说:“这我同意。你是不当奸细的。我们也
不要求你这样做。你只要把你同志的情况告诉我们就行了。自会有你的好处。
要不,我就再将你送到克劳斯中尉那里去。”说营,他伸手去拿电话,马赫留克吓慌了,连说:“不,不,我尽量争取……”接着,他冲口说了出来,说他认识一个苏军上校,现在正在俘虏营里,不过他叫不上他的名字,当然,他指的就是雷巴科夫。上校大喜过望,他马上赏了马赫留克一顿好饭。


  雷巴科夫出生在斯摩斯克省的波罗雷基诺村。该村的神父也被俘了。当上校知道他从小就住在雷巴科夫故乡的时候,欣喜若狂。他带着神父,一间囚舍一间囚舍地走过来。果然不出他所料,神父一见到雷巴科夫,就惊叫起来:“天啊,这不是雷巴科夫吗?是他,是他!…亲爱的!”神父迈着小步子高兴地朝雷巴科夫走去。史陶贝问:“是雷巴科夫上校吗?”神父忙不迭回答:“正是,长官先生。是同村的。他是个很受人尊敬的人。……亲爱的,您难道认不出我来了?您小的时候。还是我做的洗礼呢。还记得吗?您当少先队员的时候,就常常逗我,说什么‘神父的在天之灵’。”神父甚至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但立刻就收住笑,沉默了。因为雷巴科夫阴沉的眼神和其余所有人的沉默,使他不安起来。他惶恐而莫名其妙地向四下里张望。
  史陶贝没有立即带走雷巴科夫,他不怕他逃掉。他要先看看再作主张。
  事情很糟糕。夜间,史楚金与雷巴科夫在商量对策。据雷巴科夫说,如果能坐在桌旁写,有一天时间就可以将P——3号火箭炮的关键部份写出来。
史楚金则教他千方百计地拖,不要让德国人将他带走,也就是将他与史楚金分离。这时,史楚金已经与罗士金联系上了。有两个人,自然要比一个人有办法。
  清晨,囚徒们走出囚舍,顺着盖满白雪的小路走去上工。那些还没有完全痊愈的人暂时仍留在囚舍里,他们围在长木桌旁边,分发罗士金和马赫留克拿来的饭盒。在窗前,一个波兰籍医生正在替雷巴科夫诊断。医生说:“您需要安静。尽量少活动,上校先生。”雷巴科夫说:“您怎么知道我是上校?”医生看了他一眼,说:“我们搞医务的是了解情况的。”史楚金挨上去,说:“医生,请给我几页纸吧。小伙子们弄到了一些烟草。”医生从眼镜上方瞧了他一眼,又向四下里看看,从提包里取出几张纸来,说:“这种纸不适合当烟草纸。只是,各人的口味不同。”他将纸放在床上,然后用被子盖上。
  话分两头,再说,德军上校史陶贝很快向上级汇报了他的发现,上级指示他:雷巴科夫应该为德国服务。于是,他立即把雷巴科夫叫去,希望他为德国服务。雷巴科夫知道,再否认自己不是雷巴科夫,已属自欺欺人,但为了拖延时间,他婉转地说:“我不习惯在原则性问题上过于轻率。”德国上校说:“这,我们不催你。我替你安置在一间顶好的房间里,你慢慢考虑。”雷巴科夫说:“不必,我只想跟大伙在一起。”史陶贝不敢过于逼他,只好随他的便。接着,雷巴科夫借口说要给娘写信,向史陶贝要了自来水笔和纸。
  当然,德国人也不是傻瓜,他们想弄清楚,雷巴科夫为什么不肯离开大伙。他们用皮鞭和饥饿逼迫马赫留克当奸细,叫神父去说服上校,说德国人是慈悲为怀的。神父别无选择,只好同雷巴科夫去说了。雷巴科夫含有敌意但又满有兴趣地问他:“您告诉我,神父,是谁打发您来找我的?”神父结结巴巴地说:“是我自己想找您的,……自然,这是经过上面同意的。”  雷巴科夫说:“照您说,他们对老百姓很好,是以慈悲为怀的罗?”神父边点头,边想起了他自己惨遭德寇毒打的遭遇,泪水蒙住了老人的眼睛,终于,他放声大哭,一边说:“抓着胡子……他们抓着胡子把我从圣坛上拖
下来……”  夜里,雷巴科夫以写信为名,写P——3号火箭炮的资料。他足足写了一夜,终于写成了,然后,塞给了史楚金。史楚金试图通过医生让自己逃出去,为此,他特地作了一次试探。第二天夜间,史楚金突然假装昏迷过去。卫兵与马赫留克将他搀扶着,送他到医务室。医生俯下身去问史楚金:“您哪里痛?”史楚金则用极小极小的声音说:“想跟您谈一谈……”医生四周看了一下,也放低了嗓门:“谈什么?”司务长坚定而直率地看看他,目光中看得出来,他很健康。他说:“不要有旁人。”医生一面思索,一面扣上史楚金内衣的扣子,然后又解开了,他挺直身子,对卫生员说:“不,不能让他躺在这儿。送到……哪怕就送到我屋里去也好。”史楚金被抬进医生的小屋里去,进了屋,他们马上谈开了。正像史楚金所预料的那样,医生也是个共产党员,波兰的共产党。于是,史楚金就直截了当地提出来:“你听我说,医生,我需要逃走。”医生问:“什么时候?”“马上!”史楚金说。医生考虑了一下,说:“这不可能。”史楚金坚定他说:“但有必要。”医生又考虑了一下,朝史楚金打量了一眼,说:“有一个可能,但对您来说不合适。”史楚金问:“为什么?”医生打量了他一下,说:“您的个子……长得太大了。”“要是我找个矮小一点的同志怎么样?”医生说:“那也许有可能……”  早晨,罗士金和史楚金并排坐在床铺上,他们悄悄地在谈话,谁也不瞧谁。史楚金说:“明白吗,罗士金?”罗士金说:“我明白。”史楚金说:“把你的皮鞋脱下来,换上我的。你记住:在左脚的鞋里,在皮垫底下……”  这时,医生和德国军中尉走了进来。医生说:“有些人该去做工了。”他点了罗士金和史楚金两人,还讽刺史楚金说:“喂,这么一个大力士,患了点盲肠炎就昏了过去。”中尉趾高气昂地接下去说:“觉悟是在劳动中产生的。俄国人是这么说的吧?我叫你好好去劳动一下,你马上就会有觉悟的。”说着,他哈哈大笑起来,对自己的玩笑感到很满意。马赫留克畏畏缩缩地挨近了中尉,悦:“我也会吗,中尉先生?”中尉说:“走吧。回头把他们都带回来。积极分子,哈哈……”于是,他们就走了。
  原来医生打了一份报告给集中营主任,说需要去运点药回来,要不,战俘都要死光了。主任还需要这些俘虏干活儿,就批准了他的要求。现在,一些包装好的瓶子,装着药罐和其他医疗用品的箱子都装进了带篷的救护车里去了。医生对罗士金说:“喂,你跟我来。”他们走进医生的屋子。地上放着一个长方形的空木箱,里面铺着干草。医生示意罗士金赶快躺进去。然后,医生又叫来了史楚金,叫他钉上木箱上了车,将装有罗士金的木箱安置好。
医生走到驾驶室旁边,对中尉说:“我准备好了,中尉先生。”史楚金队车上跳下来,医生跟他交换了一个眼色后,爬进了车厢。车门关上了,汽车在很响的喇叭声中开动了,消失在巷口拐弯的地方。
  汽车开到火车站。坐在驾驶室里的中尉听见敲后窗的声音,就向司机点了点头。汽车“的”一声刹了车,医生出现在侧窗的旁边,中尉打开了车门。
医生说:“中尉先生,到食堂里去吗?这儿的啤酒好喝。”中尉哈哈一笑,说:“如果您能遵守老规矩,谁提议谁付钞,我就同意。”就在他们打趣的当儿,一个上身穿着德国军服的人,从车厢里一跃而下,立刻消失在人群之中。他,就是罗士金。
  再说马赫留克和支楚金子完活朝囚舍走去。路上,马赫留克问:“罗士金上哪儿去了?”史楚金说:“大概早回去了。”
  马赫留克说:“他上医生屋里去过,没见他出来,我找找他去。”  史楚金劝他:“算了吧,他自己认路。”马赫留克说:“你倒没什么,可我……”他刚想回过身去,吏楚金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肩胯,说:“咱们走自己的,傻瓜。”这时,他们已经离囚舍不远了,马赫留克突然又放慢了脚步。他找了个借口说:“咳,真见鬼,卫兵答应过给我些烟草的。”他回头走了几步,史楚金追上了他,说:“等一等,你过一会儿再去,我跟你说一句话。”马赫留克说:“什么事?”史楚金说:“这件事要悄悄说,这件事对你我都有好处。你到这边来。走吧,傻瓜。”说着,他将他推进了厕所。
不料,这事被正好出来的集中营主任看在眼里了,他觉得这事很蹊跷,就快步走去。
  史楚金带马赫留克进了厕所,就问他:“你找罗士金干吗?”马赫留克问:“怎么叫干吗?要是人家问起来呢?”史楚金说:“谁问?”马赫留克说:“谁?喏,上面呗。”史楚金厌恶地说:“你把自己出卖了?”马赫留克吓坏了,吞吞吐吐地说:“喏,就是叫我……命令我监视……不然的话,他们说要揍死我……你躲开!我要喊了!”史楚金苦恼地嘎声道:“马赫留克,你别怪我……”他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咙,双手一紧,将他提起地面,用力摇了一下,然后将他扔进了茅厕。这个叛徒就这样下了地狱。
  再说,厕所外的集中营主任看着史楚金推着马赫留克进了厕所,他一个人不敢单独过来,他去叫来了几个自动枪手,就这么一耽搁,马赫留克已被送了终。在门口,司务长差一点跟上校撞了个满怀。上校朝厕所里望了一眼,问:“马赫留克在哪里?”史楚金回头看了看,背起手安详地回答道:“你们的马赫留克……回老家去了。”  马上,这一屋子的俘虏,除了雷巴科夫,全关进了牢房。
  上校亲自审问史楚金,突然,一个汗流泱背的传令兵跑来报告:“上校先生!到处找不到罗士金,我们找遍了全营……”德寇上校看看史楚金,猛的想到了,大吃一惊。他说:“看来,这又是你干的好事?”史楚金见有这么一个误会,大喜,就顺水推舟说:“我不争辩,上校。一不做,二不休嘛。”说着,他咧开嘴,笑了。上校大怒:“这个罗士金也让你讨厌吗?别装哑巴充英雄了。你并没有立下什么该给你立纪念碑的功绩。你杀死了同伴,像个普通的土匪一般。到底为了什么?”史楚金耸耸肩膀说:“我承认,我是想逃走。”上校问:“他们妨碍了你?”史楚金头也不抬地说:“可能会吧。”于是,一场大规模的审问开始了。德寇在寻找史楚金的同犯。但是当这批战俘知道德寇走上了岔路时,他们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这就为罗士金的逃跑大大争得了时间。
  黄昏时光,落着寒冷的毛毛雨,一队6个人,拖着脚步向前走着,雪泥在他们脚下发出“噗哧噗哧”的声音。当来到土坑边上时,被雨淋得瘟头瘟头的德军中尉下令了:“立定。离坑边近些!再走近些!”6个苏联士兵一字儿排开在土坑边上,他们之中,只有史楚金一个人明白,他们正在用自己的生命为祖国建立一件重大的功绩。当中尉下令要执行兵举枪的当儿,其余5人中的一个突然平静地问:“司务长,我们为它牺牲的那件工作,你完成了吗?”史楚金回答:“完成了,同志们。”于是他们欣慰地吁了一口气,面对着枪口,连眼睛眨也不眨一眨。当枪声传来时,雷巴科夫正站在窗口,透过灰蒙蒙的雨丝,透过沾满水珠的玻璃窗,目不转睛地瞧着,瞧着……  且说罗士金逃下救护车,来到了一间门上用德文写着“运输司令部”几个大字的屋子里。在这里,有一个打入德军内部的同志。这个脸上带着伤痕的年轻军官递给他一个证件,名义上,罗士金已被任命力秘密警察到俄国去工作。于是,罗士金就堂而皇之的上前线去了。
  终于,罗士金乘的列车被迫停下来,因为波兰人已将桥梁炸毁了。一个军需官告诉他:“如果你忙着要让游击队逮住,那你就走公路好了。”罗士金不睬他,他在公路上步行了一段时间,然后搭上了一辆满载人员的卡车。
下了车后,罗士金匆匆忙忙地沿着车站的小路走着。他满身灰尘,显得十分疲惫。在各式各样的列车后面,耸立着高大的站房,突然,站房在他的眼前摇晃起来。破砖碎瓦在爆炸声中四散飞舞,猛烈的火焰腾空而起,将附近的列车都烧着了。机车响着杂乱的、惊心动魄的汽笛声……几乎就在他的身旁,一段被炸飞的铁梁落在铁轨上。罗士金闪过一边,躲在水塔背后。当他出来时,一辆巡逻车在他面前猛然刹车。一个脸似野兽的曹长从车上跳下来,喝道:“干什么的,鬼鬼祟祟的?”罗士金大模大样的说:“我要去执行一项任务。”他将证件给这个德国人看。这家伙将罗士金带到他上级那里。一个又高又瘦的党卫军少校审查了罗士金的证件。正这时,电话来了,发这证件的地下工作者已被发现。于是,罗士金被捕了。
  负责押送罗士金的正是那个长得像野兽一般的曹长。他俩上了车,曹长紧挨着罗士金坐着。当汽车拐到林中空地时,一阵风吹来,几乎把曹长的船形帽吹跑,曹长忙用双手按住自己的帽子。也就在这一刹那间,罗士金手脚麻利地一把夺过他的自动枪,哒哒哒三声,曹长送了命。汽车冲过公路的边沟,弯弯曲曲地向一旁驰去。它压着灌木丛穿过了林中空地,撞在一棵树上,罗士金一跃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带枪跑进了树林。司机抓起了自动枪,一连发射了两排子弹,然后跳进树林去追,但没看到罗士金的影儿。
  天黑时,精疲力尽的罗士金背着自动枪,一跛一拐地走出树林来,他拉开了枪栓,取出了子弹夹,里面已空空如也。罗士金把枪扔到灌木丛里去了。
  正在这时,一辆卡车开来,见到他,车停了下来,原来驾驶室坐的正是他认识的那个军需官。这人说,“啊,是您啊,我的朋友,俄国的叛徒……谁把你弄成这副模样啊?”罗士金哼哼唧唧地回答:“游击队。我好不容易才脱的身,请您把我捎带到奥尔霍夫卡村去。”  他上了卡车,卡车奔驰着。月光照耀着向远方伸展的道路。这个带篷的车厢里放着几只箱子和一个桶子。两个自动枪手在打瞌睡。罗士金激动地望着从车旁掠过去的白烨树和松树。这时,在岔路口闪过一个带箭头的路标,上面用德文写着:“距奥尔霍夫卡2公里。”罗士金挪近了后车沿。猛的一声爆炸,卡车竖了起来,翻了个跟头,一直滚到路沟里去了。一个手执自动枪、身穿棉袄的姑娘隐藏在灌林丛里。她微笑着对身旁的一个人说:“地雷发挥威力了!……”罗士金咬着牙从车厢底下爬出来。其余几个德国佬都已送了命。罗士金昏昏沉沉地匍伏在地上,疲惫不堪。他痛苦地呻吟着,慢慢儿从公路上爬了过去。在他身后的灰色的石头上,留下一道微微发亮的黑色痕迹。开着白球花的树丛在沙沙地响,摇摆起来。游击队员们飞快地跳过路沟,出现在公路上。他们喝道:“喂,不准动!”罗士金喃喃地说:“是自己人…是自己人…兄弟们,把我的靴子脱下来……”罗士金作为侦察员,跟这儿的游击队熟悉。那个姑娘认出他来,惊叫道:“是罗士金……”,罗士金也认出了她,可是他已没时间与她说话,只是说:“这里,在靴子里……赶快……送莫斯科。”他怀着幸福的宁静,轻松地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几天后,以几个英雄的生命换来的这堆大小不一、五颜六色、揉得不成样子的纸头,送到了一位将军的办公桌上。又过了几天,它变成了火力比P—2号火箭炮强大五倍的P—3号火箭炮一雷巴科夫第三号。
  且说自从P—3号火箭炮的资料送走以后,雷巴科夫已一身轻松,他已不再跟德国人周旋泡蘑菇了。
  这天,德军的一名少校,以胜利者的口吻向他提条件来了。他说:“第一,您给德意志帝国服务。第二,您可以提出任何物质上的条件。还有第三,这是理所当然的,您要忠诚地为我们服务。”雷巴科夫抬起阴沉沉的眼睛说:“傻瓜。”少校吃了一惊:“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雷巴科夫说:“就是这个意思。”少校大怒,但又无可奈何,只好将他交给了自己的上级——一位将军。雷巴科夫正色地对这个德国将军说:“您的部下已经大体上把这些问题都跟我说过了。的确,他还提到过什么忠诚服务的问题。我正想请您注意这一点……我是忠诚地为我的祖国服务的,我的忠诚是不能够买进卖出的。”态度很明朗,雷巴科夫拒绝为德国法西斯服务,将军威胁他说:“雷巴科夫先生,过一些时候咱们再见面,不过,下一次的会面将会是另一种性质的。”  这以后,德国人开始在精神上和肉体上折磨他,先将他在黑木牢里关10天,跟老鼠在一起;再将他在强光下关10天……德国人还印了雷巴科夫已投降的大传单,说如果他不答应为德同人服务。他们就要将这些传单撒发到俄国前线去。这使雷巴科夫非常痛苦,但也并不能使他屈服。他只是说:“卑鄙啊,将军。不过,话又要说回来,你们……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德国人见此计不灵,就叫神父去告诉雷巴科夫,说他亲眼看见雷巴科夫的母亲和儿子了(其实他的母亲和儿子已被游击队藏了起来)。这时,雷巴科夫已被送到矿里去做苦工。神父为了免得挨打,只好去了。他走上去,说:“您好啊,雷巴科夫。”雷巴科夫抬起头,慢慢转过身来:“您好,神父。”神父不敢正视他的脸,鼓起勇气,用陌生的嗓音说:“我呀,亲爱的,瞧见您的母亲了,小孩子也跟她在一起。”雷巴科夫浑身紧张起来,逼近一步,说:“您在哪儿看见的?在哪里?”这当儿,德军上校带了几个自动枪手走了过来,逼视着他们。神父突然天良发现,嗫嚅道:“我的亲爱的…我的罪孽太重了……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犹大的意思……”他身不由己地迈着小步子离开了雷巴科夫。德军上校问神父:“您说了没有?”神父抖动着嘴唇说:“我不能。我是耶稣的信徒,而不是魔鬼。”上校说:“可是你要懂得,傻瓜,他是个布尔什维克,可你是个神父。”神父说:“当然,我是个神父,可我不是杀人的凶手。”德军上校做了一个手势,几个自动枪手抓住了神父。
神父的脸色一下变白了。他扬起头,说:“上帝啊!难道您不在天上吗?”自动枪手拉走了他。突然,神父回过头来,对雷巴科夫说:“抵抗吧,亲爱的,不要屈服!”随着一声枪响,神父倒下了。
  这以后,德国人想出一个恶毒的办法:让雷巴科夫走遍听有的集中营,去参观一幅幅集中营悲惨阴森的画面。1945年2月,当他被送到毛特赫乌森集中营时,苏联军队的新武器P——3号火箭炮已制成,并用在战场上了,德寇认为这个雷巴科夫已对他们失去作用;更何况,苏联军队强大的火力也已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他们决定枪毙雷巴科夫。
  临刑前,面对着其他战俘,雷巴科夫费力地说出了以下这些话:“我们的同辈人和我们的子孙!那些只要心还在跳动就能为自己的祖国服务的人,是幸福的!……这是我临别的赠言!……祖国!我们跟你在一起!”

第2、洪岗岗子传奇

  宁夏同心县西北有个叫洪岗岗子的村子,按说是个绝对的弹丸之地。可就是这块一点儿都不起眼的还有些荒凉的地方,却叫中国,甚至国外的人们向往。
  
  每年的农历七月中下旬一周多的时间里,通往那块弹丸之地的道路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洪岗岗子更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有时候,为了道路通畅,连公安民警和交通警察都得出动维持秩序和疏导交通。
  
  清楚内里的人都知道,这么多的人赶往洪岗岗子是为了纪念一位贤者——名闻宁甘青新陕诸省的中国伊斯兰教虎夫耶洪门门宦创始人,被教内教外尊称为“洪老太爷”的洪寿龄老人家。
  
  上坟的人不仅仅是虎夫耶门宦的教民,还有其他非虎夫耶门宦的教众,甚至宁夏中宁县喊叫水乡和海原县兴仁镇的部分汉民也合村合户来到洪岗岗子,肩扛手抬“西域明镜”、“千古留名”等匾、幛凭吊洪老太爷。
  
  如此声势的上坟不能不说是奇中之奇了。因为中国穆斯林兴师动众给教主上坟是司空见惯了的,本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但不分教派门宦,包括非穆斯林都要去凭吊的上坟还是绝无仅有的。
  
  还真有些不可思议。这位洪老太爷究竟有着怎样的影响力?
  
  洪老太爷名寿龄,又名寿林,字海如,经名舍勒夫?文迪尼,1852年出生于甘肃省景泰县路塘洪家庄一个贫苦回族农民家庭,出生不久,母亲不幸离开了人世。
  
  洪老太爷出世时,正赶上回族人的社会地位处在历史上的最低时期。清朝政府对回族缺乏客观的了解,听信地方官员的只言片语,歧视、压迫回族,最终导致了同治年间西北回民大起义的爆发。
  
  为了躲避杀戮,也为了生存,年仅六岁的洪老太爷随家人背井离乡,拉长工,打短工,居无定所,寄人篱下。他曾在甘肃靖远、宁夏海原等地生活过,最后终于在宁夏同心县喊叫水乡洪岗岗子村落脚了。这时,父亲却积劳成疾,撒手人寰。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同时失去了生活的依靠,洪老太爷只好流落庄头寺坊。人们同情这个无依无靠的娃娃,只是,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寻常百姓,一家比一家穷,一家比一家光阴紧迫,想接济他也没个宽裕,就叫他到清真寺做勤杂工,打柴烧火、担水扫院,算是给他找了个糊口的路子。
  
  洪老太爷不愿靠人怜悯和施舍度日,凭着对信仰的坚定和罕有的刻苦精神,干完寺里的活儿便去听阿訇讲经诵典。三更灯火五更鸡。短短三年时间里,洪老太爷将三十本《古兰经》背得滚瓜烂熟,讲解和领悟经典的水平超过了寺里的满拉。洪老太爷超群的天赋和超常的勤奋引起了阿訇、学董、乡老和教民的器重,大家都说这个娃娃用功、心灵,日后必成大器,要洪老太爷正式接受经堂教育。
  
  洪老太爷开始在甘肃、宁夏及陕西的名寺投师求学。1868年,十五岁的洪老太爷慕名来到宁夏泾源,求教于经堂教育中兼有陕西学派和云南学派所长的蓝秀斋和禹月明两位大阿訇。他们是当时经学界顶尖经师和久负盛名的学者。经堂教育的陕西学派“专而精”,即每位阿訇精熟深钻一门经典;云南学派则经汉并重,广通博学。两位大阿訇见洪老太爷天资聪颖,教一识百,又虔诚有加,颇有孺子可教之感,便倾其所学,日夜教授。
  
  1878年,洪老太爷穿衣毕业,成为精通经典、名闻遐迩的大阿訇。远远近近的寺坊纷纷请他去开学,主持教务。身份变了,社会地位高了,洪老太爷依然布衣素食,粗茶淡饭,衣服、被褥、拜毡都是补了又补。洪老太爷经常把教下散来的乜贴顺手就散给穷人、鳏寡孤独和寺坊公用。他在甘肃靖远县东关清真寺任开学阿訇时,为该寺买下一块土地扩建清真寺。做了教主,为了传播教门,为了发展经堂教育,洪老太爷更是倾囊而出,不遗余力。1920年的海原大地震将建于明万历元年(公元1573年)的宁夏海原清真大寺夷为平地。1921年,在洪老太爷的关心和支持下,众乡老和坊民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历时两年,一座崭新的具有中国园林风格的海原清真大寺在原址拔地而起。洪老太爷传教兰州期间,在徐家湾买了三亩多地修建徐家湾拱北,从青海门源、大通和甘肃景泰迁请马栋等虎夫耶门宦四位导师的埋体安葬。
  
  至于农事庄稼,洪老太爷历来躬耕不辍。在自家置办和开垦的五十余亩薄田里,时常见到洪老太爷的身影,春种夏收,犁耙耱播。
  
  不仅如此,老太爷还身体力行着伊斯兰教扶困济弱、缩小贫富差距等思想,亲自负责家中寄养的三四十个孤寡老人的养老送终和孤儿的嫁娶安家。1929年,西北地区遭百年不遇的大旱,民不聊生。洪老太爷将家中储存的十余石粮食全部拿出赈济灾民,附近饥民不分回汉、不论教派都被施以赈济。很多家庭靠洪老太爷的赈济度过了灾荒,数以万计的生命通过洪老太爷的施舍得以延续。
  
  洪老太爷渴望教派团结,民族和睦,国泰民安。他常说的一句话是:“真主的敌人伊布里斯(恶魔)才喜欢穆斯林之间互相攻击。”遇有教派之间、阿訇之间因逞能显摆、争强好胜而发生冲突时,洪老太爷尽可能地遵循穆圣忍耐、坚韧的品行和品性,引经据典,苦口婆心地调解、劝化,哪怕反目成仇者,也要其握手言和。洪老太爷的坦诚、谦逊和光明磊落使各个教派、门宦上层及普通信众钦佩,赢得了广泛的尊重和赞誉。
  
  不光是回族内部,就是和汉民发生纠葛,洪老太爷总要教下忍让为先。附近的汉族群众感动于洪老太爷的大度和宽怀,称洪老太爷为“洪大善人”。
  
  就在洪老太爷以自己的言行感染着教下,规劝教民行善抑恶之际,适逢虎夫耶门宦导师、青海省大通县凉州庄老太爷马栋走坊传教,物色接班人。同其他门宦一样,虎夫耶门宦内也实行导师制,提倡在坚守念、礼、斋、课、朝的基础上,进行由导师指点的精神修炼,并经历多种阶段,从而达到信仰的最高境界。
  
  在宁夏,凉州庄老人家对包括洪老太爷在内的三位大阿訇观察、暗访、交流,最终认定洪老太爷堪当大任。马栋发现洪老太爷不光学识出众,是甘宁地区颇有影响的大阿訇,更主要的是他具备严守教律、为人谦恭和体恤教民的品质。1898年,凉州庄老人家临终前留下遗嘱和传教的信物,确定了洪老太爷的继承人地位。
  
  洪老太爷肩负起传播虎夫耶教理的使命后,深知肩头的担子不轻。为进一步弘扬教门,不辱使命,洪老太爷在洪岗岗子设立道堂,潜心办教,遵循伊斯兰教“命人行善、止人干歹”的思想精神。


  
  洪老太爷在传教过程中,还与爱国民主人士、国民党陆军中将、新中国成立后历任国防委员会委员、甘肃省副省长的马鸿宾建立了深厚的个人情谊。马鸿宾素闻洪老太爷的为人和宗教功修,在他率部驻扎在宁夏中卫、金积期间,常常找洪老太爷聆听教诲。他深为洪老太爷的品学折服,心悦诚服地加入洪门门宦,并收洪老太爷的独生子洪清国为义子,送他接受新式教育后,委任其为八十一军中校军需官。1936年西征红军到宁夏,马鸿宾听从洪老太爷劝说,为革命作出了重大贡献。这是后话。
  
  1936年,中国工农红军挥戈西征,在宁夏境内攻城克县,先后解放了豫旺、下马关及同心等城镇。红军纪律严明,尊重回族风俗习惯和宗教信仰,保护清真寺,帮助建立了“陕甘宁省豫海县回民自治政府”。洪老太爷获悉后由衷地感到高兴和敬佩,认为红军真正是顺应民心的队伍,是穷人的军队。在民间,至今还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说有一天洪老太爷做了一个梦,梦见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光芒四射,鲜艳无比。第二天就有消息说红军从东面过来了。洪老太爷不由欣慰地感慨:他梦中普照大地的太阳无疑就是红军,共产党将来必得天下。
  
  为了团结宗教上层人士,广泛发动群众,1936年7月,红十五军团先后派侦察科长聂秉和与小童等前往洪岗岗子与洪老太爷接洽,却被马鸿逵驻兵特务获知。一天,联络员前脚才进门,后脚特务便尾随而至。情急之下,洪老太爷把联络员藏在自己的静房里。特务亲眼见着红军联络员走进洪老太爷家,把洪府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就剩下静房了,特务望而却步。因静房是广大教民心目中的圣地、禁地,为万全之计,特务将洪府严密监视起来。红军联络员在静房里藏了七天七夜,给洪老太爷讲解共产党的民族宗教政策,红军团结抗日、一致对外的主张。洪老太爷深表赞同和拥护。为了对付特务的监控,洪老太爷有意在洪岗岗子举行了盛大的阿訇穿衣仪式,通知四乡八坊的教下都来参加穿衣典礼。洪岗岗子一时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趁着热闹、混乱之际,洪老太爷把联络员装扮成阿訇模样,派人送出了洪岗岗子。
  
  在红军驻扎同心的日子里,洪老太爷始终同红军保持着紧密的联系,与中国共产党和红军结下了深厚的感情。他利用各种机会向教民宣传红军的主张,要教下为红军送粮送草,支援红军,参加红军。1936年10月下旬,西征红军请求洪老太爷给马鸿宾做工作,要马鸿宾在其防区避战让路,洪老太爷欣然接受。在洪老太爷的帮助下,红二、四方面军和前往会宁迎接的红一方面军没费一枪一弹,顺利会聚同心城。
  
  值得一说的是,洪老太爷以“办教门不宜掺和政治”为由,多次谢绝了马鸿逵、马鸿宾邀请其到宁夏省府做官的请求,却同情、支持处于低潮中的红军和中国革命。这种鲜明的态度和立场,充分体现了洪老太爷爱国爱教、以民族的振兴为己任的高风亮节。时隔半个世纪,老红军、开国女上校、原总后勤部卫生部顾问陈真仁,在豫海县回民自治政府成立五十周年庆祝大会上深情地回忆道:“当年我们西征到同心,得到洪教主的很大帮助,在当时的环境和条件下,给予革命极大支持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
  
  为了感谢洪老太爷热爱人民、拥护红军的行为,红十五军团政委程子华、敌工部部长唐天际、回民独立师师长马青年等亲率数十人,给洪老太爷送来一幅丈余长的红绸大锦幛、一百五十只羊和豫海县回民自治政府委员的聘任书(后混杂在地契中烧毁)。锦幛题款为“寿林回族大教主法正”,中间是“爱民如天”四个大字,落款是“汉族同胞程宗受(程子华化名)、唐天际敬赠”(唐天际墨迹)。洪老太爷以回族佳肴炒羊羔肉和蒸花卷盛情款待了红军指战员,临别时每人赠送银元三块,并真诚地鼓励他们说:“红军是仁义之师,是顺乎民心的队伍,将来有你们的江山。”
  
  洪老太爷收到红军的礼物后内心非常激动,也赶做了一面绿色杭缎锦幛,想起他那个吉祥的梦,亲笔用阿文书写“太阳之光 普照大地”几个大字,寓意红军好比太阳的光辉,要照亮各个地方。同时,给红军送去两箱蜡烛,意即共产党和红军走到哪里,就给哪里带来光明。
  
  洪老太爷临终前,再三叮嘱家人:“家中匾幛很多,唯独红军送的锦幛是贵重中贵重之物,要妥善保存。”洪清国遵照父命,将锦幛精心保管。直到1949年解放,作为珍贵文物献给了宁夏人民政府。(现存宁夏回族自治区博物馆)
  
  洪老太爷结合自己青少年时期颠沛流离的苦难经历,深感没有文化是回族遭人蔑视、备受欺凌的主要原因。为改变回族受教育程度过低的面貌,洪老太爷晚年致力于兴办教育。他尝试在洪岗岗子开设了经汉识字启蒙班,招收当地回族儿童学习教门常识和《三字经》等汉文基础读本。随着教门发展和社会进步的需要,洪老太爷带头捐资,号召教民集资办经堂教育,在宁夏海原清真大寺、海原西关寺、同心北大寺、甘肃靖远东关寺、兰州徐家湾拱北清真寺等寺坊开设经堂,广招满拉,亲自授课,为改变甘宁两省经学人才匮乏的局面起了承前启后的作用。
  
  为提升当地回族的整体文化素质,洪老太爷又着手筹办新式学校。他给教下解释说,回族孩子不学习汉文化,回汉间的交流和沟通更加困难,实际上是孤立了回族自己。只是创办学校的夙愿在他有生之年没有得以实现。1939年,在洪老太爷归真后的第三年,马鸿宾和曾任国民党宁夏省府参议、平罗县和豫旺县县长的周生祯等人继承洪老太爷的遗志,在洪岗岗子东十余里的榆树台村,建立了以洪老太爷的字“海如”命名的“私立海如完全小学”。马鸿宾任名誉董事长,周生祯任董事长,首任校长为开明知识分子李士林(建国后同心县第一任教育科长)。
  
  私立海如完全小学当年招生一百一十九人,至1966年迁址,共毕业一千多名学生,为当地经济社会发展培养了大批有用人才,不少学生解放后担任宁夏回族自治区、市、县及乡镇领导职务。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洪老太爷的后人又出资兴建了同心县海如女子中学,这所学校是同心县目前规模最大、设施最优、办学水平最高的初级中学。
  
  1937年农历七月二十四日,洪老太爷安然归真。洪老太爷归真后,教下在洪岗岗子修建拱北,将他安葬于正亭,以为纪念。今天的拱北几经翻建,增加了包括清真寺、中阿学校、诵经阁、纪念碑公墓等伊斯兰风格的建筑群。洪岗岗子拱北既是洪门的宗教活动中心,又是虎夫耶门宦爱国爱教的标志和象征。
  
  时至今日,每逢洪老太爷纪念日前,每天均有万余人从宁夏、甘肃、青海、新疆、陕西、云南、河南等地赶往洪岗岗子上坟。人们敬仰洪老太爷,不单单是因为他为教门作出了贡献,更因为他为了民族的振兴乃至中国革命作出了贡献。

第3、被追杀的玛丽莎

  有一种叫“伊柏拉”的疾病,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这种疾病,曾一度在非洲大陆流行,后来被控制住了。科学家都以为“伊柏拉”疾病已经在地球绝灭。不料九十年代初,“伊柏拉”又在美国的三个大城市相继蔓延,弄得全国人心惶惶。幸亏美国“配爱斯”基金会的下属医疗机构和制药厂,及时向全国各大医院提供了特效药物,才使得人们的恐惧心理得到缓和。
  在亚特兰大有一个官方研究机构叫“疾病控制中心”,专门对流行病进行研究,并且提供预防和治疗方案,正当“伊柏拉”第10病例发生的时候,“控制中心”的女研究员玛丽莎医生向主管提出,她要对“伊柏拉”病例作跟踪调查。主管一开始不同意,因为“控制中心”不久就要组织调查小姐,她可以参加小组工作,玛丽莎认为“伊柏拉”在快速地蔓延,现在还只有十个患者,几天后也许会是几千、几万患者,人数一多将会增加混乱,到那时调查工作就无法进行。她的话是有道理的,主管对她单枪匹马地于这件事总有点不放心,但还是同意了她的请求,他叮嘱她要多加小心。
  主管对她说:“在美国,任何正义的行动背后都可能有生命危险,黑社会是正义的死敌。哪怕是对疾病作跟踪调查也不例外。你单独行动,远离‘中心’,我们无法为你提供保护。祝你好运!”
  玛丽莎医生会意地点点头,表示对一切意外都有充分思想准备。
  玛丽莎医生的第一站是纽约。她在芝加哥做些准备工作,以最快的速度办完事,回到旅馆,径直向房间走去。她要尽快收拾一下,也许能赶上去纽约的班机,这样她就可以不在芝加哥过夜了。
  玛丽莎医生走进房间,把钱包和公事皮包放在书桌上。她觉得脑后有样东西在晃动,她本能地把头一低,尽管如此,头上还是遭到了重重的一击。她就势滚向两张双人床之间,只见有一“个人向她走来。她钻到床下,双手抱住床腿。那人使劲地把她往外拉,床也跟着她移动了。她在床下双脚乱踢。那人有样东西从手中落下,像是手枪。
  当那人弯腰去拾时,玛丽莎想趁机逃离房间,但被那人一把抓住,将她拖向梳妆台,“哗”的一声,镜子倒下,砸落了那人手中的“手枪”。玛丽莎迅速捡起手枪样的东西,向浴室跑去,她转身关上浴室的门,用背死命地抵着。虽然浴室内有电话机,但离得太远。那人的力气真大,浴室门被他挤开了,一只胳膊伸进了浴室。这时,玛丽莎才想起自己手中的武器,一看,原来是一支气压手枪,压出的“子弹”是液体,是小儿科诊所为儿童接种疫苗时用的。现在且不管它,她将这手枪对准那人的手臂,扣动了扳机。这武器还真有威力,只听那人一声尖叫,胳膊收回去,门又关上了。
  玛丽莎听到那人离开房间的脚步声,又过了好一会,她才打开浴室门,迎面扑来一股强烈的石碳酸消毒药水味,像是有人刚为这房间消过毒!
  凭医生的职业经验,玛丽莎已经猜到在手枪里装的不是什么疫苗,而是可怕的“伊柏拉”病毒。房间里的石碳酸味,是那个持枪的凶手施放的,这是为了能使持枪人免受“伊柏拉”病毒的感染。很显然,凶手是为了让玛丽莎感染上“伊柏拉”病毒。这个行动,是对她调查工作的惩罚,也是一种警告。
  玛丽莎用几层塑料袋将“气压枪”包扎起来,又用浴室里的消毒液对塑料袋表层消了毒,将它放进皮包。她到旅馆的客厅里,给传染病防治中心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帕尔玛旅馆2410房间可能有“伊柏拉”病毒。然后又给“控制中心”打了电话,她的丈夫台德也是“疾病控制中心”的研究人员。她向台德要一瓶治疗“伊柏拉”疾病的血清,将血清寄纽约浦里亚旅馆,让一个叫布莱德福特的人收。她丈夫问她要血清做什么用,布莱德福特是什么人?她说了声:“这些你都不要管。”说完将电话挂断了。


  其实,纽约是她下一站调查的目的地,她用布莱德福特的化名,在浦里亚旅馆订了房间。
  玛丽莎这次来芝加哥,她丈夫台德知道。台德不会派人杀害她吧?除了台德就是“疾病控制中心”的主管社波契克知道她来芝加哥。杜波契克这个人虽然有点讨厌,但还不致于干这样的罪恶勾当,他没有理由加害玛丽莎。那么,会不会是这两个人中的某一个无意中走漏了风声。本来她的调查行动也谈不上保密,但经过这次意外遭遇,今后倒要多加防范。不过,她的调查行动到底触犯了谁的利益呢?有什么必要对她下如此毒手?这,正是她苦苦思索,并急需获得答案的。
  她买好了去纽约的机票,又到邮局把凶手用来杀害她的气压手枪寄给里夫。里夫是玛丽莎在“疾病控制中心”的同事,对这个人,她是绝对信任的。她还写了封信给里夫,告诉他她在纽约的住址,以及来纽约的使命,万一她有什么意外,也可以多一个人知道,她还特别关照里夫,接到包裹后不要打开,妥善保管到她回“控制中心”为止。
  临上飞机前,玛丽莎又检查了自己的淋巴结,一切都很正常,说明她那次使用气压手枪时没有受到“伊柏拉”的感染。
  是的,她没有受到“伊柏拉”的感染,但死亡的灾难并未远离她。纽约的职业杀手乔治·维尔哈已经接到任务:一名三十岁的女性叫玛丽莎,相貌精明,身材矮小,棕色头发,乘芝加哥到纽约的班机,约下午五时左右抵达纽约。
  在旅客的人群中,乔治认出了玛丽莎。她提着行李箱,排在等候出租汽车的行列里。
  乔治走近一辆汽车,对同伙说:“看见了吧?”
  同伙看了玛丽莎一眼,对乔治说:“是个骨瘦如柴的女人。”
  玛丽莎坐进了出租车,乔治他们的汽车紧跟着,大约四十分后,两辆汽车一前一后在艾赛克斯旅馆的门前停下。
  玛丽莎自在芝加哥的旅馆出来以后,她在哪儿都觉得不安全。房间过道上有一点轻微的声音,都能把她惊醒。第二天一早,看到《纽约时报》,头条就是关于“伊柏拉”在纽约流行的消息。看过报纸,她又打电话到浦里亚旅馆,问有没有布莱德福特的邮包。这是她留给丈夫台德的假地址和化名,这时候她对自己的丈夫也失去了信任。
  她到浦里亚旅馆领回邮包。她又觉得有点多余,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迹象说明自己感染了“伊柏拉”,根本不需要血清。再说既然对台德的为人已经不敢信任,又怎么能相信他寄来的血清呢?
  玛丽莎走出旅馆的旋门,找来一辆出租车,刚钻进车内,背后就有一支手枪的枪口抵着她。
  玛丽莎一直提防有人暗算她,刚才她上出租车时就用脚抵在车门口,所以车门并没有关严,情急之下,她用脚踢开车门,就势往车下一滚,只听“嘶”一声,抵住她后脑的高压气枪子弹射中出租车的挡风玻璃。玛丽莎矮小的身材救了她。她穿过几辆停着的汽车,很快就到了人行道边。在她后面紧追不舍的是杀手乔治和一个黄头发青年。当玛丽莎横穿马路时,引起了人们的惊叫和过往车辆的混乱,这倒把追杀她的两个人给挡住了。
  玛丽莎穿过马路奔到了广场,那两个杀手紧迫不舍。玛丽莎无处藏身,危急中她向一群正在跳霹雳舞的黑人走去。黑人青年的高大身材正好成了玛丽莎的掩护体。追杀她的两个人也来到了黑人青年中间,他们要寻找玛丽莎,总是冲乱黑人青年的跳舞,引起了黑人青年的不满,那大个儿飞起一脚,将两个杀手踢倒在地,然后拳脚交加,将这两个家伙痛打了一顿。
  玛丽莎趁机逃离人群,穿过纽约第五大街,跳上一辆出租车,直往罗森洛诊所。美国首例“伊柏拉”,就是在这个诊所发现的。
  今天这个诊所特别热闹,门口停满了电视采访车,还有很多警察在维持秩序。玛丽莎出示了“疾病控制中心”的身份证,进了诊所的大门。“伊柏拉”在纽约蔓延得很快,这家诊所已经收容了许多病人。
  玛丽莎换上了白色防护服,往四楼病理部走去,迎面走来了她的主管——“疾病控制中心”负责人杜波契克。玛丽莎看到他,不由大吃一惊:“他怎么会到这儿来的?”此时,罗森洛诊所里有许多人陪着杜波契克,他没有看见玛丽莎。杜波契克满以为在这里会遇见玛丽莎,不料竟被她躲过去了。
  玛丽莎来到诊所的病理部,她向病理部的人自我介绍说:“我是‘疾病控制中心’的医生,我是第一个对‘伊柏拉’的蔓延进行调查的人。我到纽约才知道‘伊柏拉’首例患者麦尔塔大夫已经死亡,现在我想看看他的遗体。”
  病理部的人领她来到遗体室,麦尔塔大夫的鼻子在生前有严重损伤,好像是搏斗过。现在玛丽莎完全可以断定,麦尔塔是被人暗中注射“伊柏拉”病毒后才感染上的,因为在他的大腿上有气压枪口的注射痕迹。但是,病历上说他生前曾遭暴徒抢劫,只是鼻子受了伤,财产未受到损失。其实那不是一次抢劫,而是在搏斗之际替他注射了“伊柏拉”病毒。
  现在有人故意散布“伊柏拉”病毒,这一点已经可以肯定,玛丽莎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她决定给“疾病控制中心”的同事里夫挂电话,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她在电话中对里夫说:“这里发生非常可怕的事,可怕极了……”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了,而且敲得很急。玛丽莎叫里夫别把电话挂断,自己把听筒放在桌上才去开门。原来有人送给她一个花篮,是花店的工作人员送来的。送花篮人走后,她把花篮拿进房间,花中央夹着一个纸片,上面写道:“玛丽莎医生:停止你的行动,并把气压注射器归还我们。我们保证不伤害你。”
  玛丽莎充满了恐惧,她闭紧双眼,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抓起电话,对里夫说:“我很快就要回去,这里发生的一切我回去再对你说。我邮寄给你的包裹,一定要替我保管好。”里夫在电话中间玛丽莎在纽约的地址,玛丽莎没告诉他,就把电话挂断了。玛丽莎知道,里夫是个见义勇为的血性男儿,他要是知道玛丽莎在纽约的地址,一定会赶来相助的。她知道自己从事的工作时刻都有生命危险,她不想把好朋友也拖进来。
  利用送花篮对玛丽莎进行恐吓的是杀手乔治和他的助手。他们原以为玛丽莎接到花篮后会换个旅馆,所以他们作好了绑架玛丽莎的准备,守候在旅馆门口。他们没想到玛丽莎没换旅馆,只是告诉旅馆的经理,服务台可能将她的房间号码弄错了,因为不断有不相识的人打电话骚扰她,她要求换一间。

  换了房间以后,玛丽莎觉得安全些了。她在苦苦思索:到底是谁在故意传播“伊柏拉”病毒?传播这种死亡性的疾病对传播者又有什么好处?当她把问题归结到“好处”时,答案如同在暗房里洗印的照片,渐渐显示出来了。这就是“美国医业振兴委员会”,简称“配爱斯”这个机构。首例“伊柏拉”患者被发现不久,“配爱斯”就提供大量药品和医疗设备,从中获得巨大利润。随着“伊柏拉”的流行,“配爱斯”下属的各种医药器械制造厂全都成了暴发户。“配爱斯”只有事先知道“伊柏拉”会流行,才会预先生产大量药品和医疗设备,不然谁会去生产那种永远销售不掉的东西?而“配爱斯”只是一个同业公会性质的组织,并不是研究机构,它没有能力预测到“伊柏拉”会流行。别说是“配爱斯”了,就是玛丽莎所在的“控制中心”这个全美国最大的传染病研究机构,事先对“伊柏拉”的流行也一无所知。怪不得以前有传闻,说“配爱斯”已经被黑社会所控制,看来一点不假。


  玛丽莎决定去找“全美内科委员会”秘书长克罗梭大夫,他是“配爱斯”的名誉理事,应该把一切真相告诉他。克罗梭在医学界是位出色的大夫,由他出面公布事实真相,能给“配爱斯”以致命的打击。
  第二天,玛丽莎找到克罗梭大夫,当她说完所要说的一切以后,克罗梭竟无动于衷。他不假思索地说:“‘配爱斯’是个合法的组织,它的目标是崇高的,你没有理由毁谤它。”
  玛丽莎说:“我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配爱斯’在犯罪。”
  克罗梭说:“证据呢?”
  玛丽莎说:“现在我对您已经失去信任,不敢把证据交给您。”说完就离开了克罗梭的寓所。
  自从“配爱斯”被黑社会控制后,克罗梭也被收买了。玛丽莎一走,他就立刻给黑社会头目打电话:“‘疾病控制中心’的传染病专家玛丽莎刚离开我这儿。她说掌握了‘配爱斯’故意传播‘伊柏拉’的证据。她还会去找别的知名人士,她要坏事的!”
  对方告诉克罗梭,这些情况他们都已掌握,派专人在对付这个女人,不会让她坏事的。
  玛丽莎决定再到圣弗芝西斯去争取特尔曼医生的协助。特尔曼是位很正派的黑人医生,社会威望也很高,他是“配爱斯”的名誉理事,但前几年曾对这个组织的某些活动提出公开谴责。
  玛丽莎找到了特尔曼医生时,在他的办公室里,玛丽莎把“配爱斯”故意传播“伊柏拉”病毒的事全告诉了他。
  特尔曼很耐心地听完,站起身说:“我对你这种近似狂妄的断言感到惊奇,你该知道,诬陷一个合法组织是犯法的!”
  玛丽莎说:“我是因为你在内科界的声望,才来告诉你的,想不到你竟然这样不爱惜自己!”
  特尔曼大声警告:“你再这样不负责任地说下去,我要叫我的律师了。”
  玛丽莎说:“很好。你的律师要是来,那他一定劝你悬崖勒马,早点和
‘配爱斯’划清界线。”
  看来特尔曼也被“配爱斯”收买了。金钱魔力真大啊。
  玛丽莎十分疲乏地回到旅馆,坐在床头用光头水果刀削一个水果。她已经订好回“疾病控制中心”的机票,她得先回去整理一下思路,然后才能考虑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这时,玛丽莎听到房间的门有被钥匙开动的声音,她刚拿起电话想报警,门就被扭开,她的手就被杀手乔治的助手金发青年按住了。金发青年对她说:“你别害怕,我无意杀害你,要想杀害你,你至少已经死过十次。我只奉命追回气压注射器。”金发青年说着,用双手扼住她的脖子:“你若是不配合,就别怪我不客气!”
  玛丽莎感到透不过气来,她身子往后倒,头碰在墙壁上。这时,她本能地举起手中水果刀,向金发青年腹部猛刺去,趁金发青年躲闪尖刀的当儿,她跑进了浴室。玛丽莎的脑海里浮现起在芝加哥被暗害的那一幕,而这次更为可怕,没等她关上门,金发青年已经挤进了浴室,抓住她头发,把她按在浴池里,逼她交出气压注射器。金发青年若是想杀害玛丽莎,那早就得手了。
  玛丽莎手里的尖刀掉在浴池外面,发出“当”的一声。金发青年低头看了一眼。玛丽莎趁这机会拿起浴池壁上电话机的话筒,拼命往金发青年头上砸。金发青年眼睛往上一翻,终于倒在地上。玛丽莎拾起地上的尖刀,往金发青年的腹部一刀刺去,鲜血染红了他的衬衫。
  玛丽莎逃离浴室,草草收拾了一下房间,也不管金发青年的死活,出门乘上出租车赶到了飞机场。她登上飞机后,心里还在想:自己也许成了杀人犯,过一会儿,警察发现金发青年死在浴室里,肯定要把她作为嫌疑犯拘捕。不过那样也好,一旦成了特大新闻,“配爱斯”的面目就更容易暴露了。


  夜上九点钟,玛丽莎乘的班机在亚特兰大降落,她回到了自己的家。在家门口,她却犹豫起来。她想想,还是不进去为好。她认定自己的丈夫已经被“配爱斯”收买,在“控制中心”里,玛丽莎唯一信得过的人就是里夫。
  她就掉头到里夫家去,里夫正在家里看杂志,玛丽莎进入到他的家才有一种安全感。里夫叫她谈谈这次调查的详细经过,玛丽莎说:“我的魂都被吓飞了,让我平静一下。”过了一会玛丽莎告诉里夫:“现在‘配爱斯’雇了好几名杀手,要追回我寄给你保管的东西。”
  里夫问:“你寄给我什么?”
  玛丽莎说:“我寄给你的是他们用来传播病毒的气压注射器。你真是位信得过的朋友,竟然没有打开看。”
  里夫说:“气压注射器?可你在电话中没有说明邮单上写的是药品。你会不会弄错?”
  玛丽莎说:“我亲手寄的,怎么会错?难道你打开看了,不是气压注射器?”
  里夫说:“没有,你叫我不要打开,我怎么会擅自打开呢?”
  里夫给玛丽莎拿来一杯饮料,叫玛丽莎喝。这时候电话铃响了,里夫去接电话时,玛丽莎把自己的饮料杯子和里夫调换了一下。因为刚才提到气压注射器时,里夫的神色有些恐慌,这引起她的怀疑。
  里夫对着电话机不耐烦地说:“请过半个小时再打来!”
  玛丽莎当着里夫的面,把那杯饮料喝了。过了一会,玛丽莎佯装头昏,躺在里夫的沙发上假装睡着了。这时,玛丽莎听到里夫在打电话,轻声地告诉对方:“她在我这儿了,已经被我用药麻醉了。她说把气压注射器寄给我了,可我得到的是药品。不知是哪环节出了问题,我立刻到‘控制中心’收发室去查询一下……”
  里夫走了,他将玛丽莎反锁在他的房内。玛丽莎的神经一下子崩溃了,她惊叫道:“天啊,我还能信任谁?连里夫也是‘配爱斯’?”

  她得赶紧离开这里,到“控制中心”去,拿到她寄给里夫的包裹,将注射器转移。其实,“气压注射器”早在收发室时已经被人调换,里夫真的没有拿到它。不然,“配爱斯”不会几次派杀手找玛丽莎,设法追回注射器。因为“气压注射器”如果在里夫的手里,就等于在“配爱斯”手里,就不会派人向玛丽莎追回了。
  玛丽莎总算找到了一根绳子,拴在阳台上,把自己吊了下去。然后拦了辆出租车,叫司机以最快的速度开到“疾病控制中心”。
  “控制中心”的守门人都认识玛丽莎,她在登记薄上签了名。她刚走进主电梯,守门人就打电话给杜波契克:“先生,玛丽莎医生已进大楼了。好,我们再也不会放任何人进来。”
  玛丽莎走进病毒室,那里是里夫工作的地方,她寄给他的包裹,肯定保存在那里。她在实验室的玻璃罩下,发现了自己寄给里夫的包裹,但被人打开了,确实就是两瓶药,根本就没有“气压注射器”。
  玛丽莎努力使自己心情保持平静。她决定立刻离开“控制中心”,去找自己的律师,以求得律师的帮助。
  这时候离开“控制中心”大楼是非常危险的。“配爱斯”知道“气压注射器”不在玛丽莎手里,已指令杀手将玛丽莎杀死,留着是个活口。
  玛丽莎几乎是“冲出”“控制中心”的大楼的。她听见后面有人在喊:“玛丽莎,别出去!”这是社波契克的声音。
  杜波契克的声音,反而促使玛丽莎跑得更快了。她一头钻进一辆出租车,刚坐下,背后已经被一支左轮手枪顶住了。她头上几乎遭到了重重一击,接着又听到“砰”的一声枪响!坐在汽车里的两名杀手倒下了,胸口在流血……


  “美国疾病控制中心”主管后面站着两个手拿武器的人。玛丽莎的丈夫台德钻进汽车扶着玛丽莎说:“亲爱的,你没事吧?”
  玛丽莎说:“上帝啊,幸亏你还不是‘配爱斯’的人!”
  杜波契克说:“玛丽莎医生,你是好样的。我没有能更早地向你提供保护,请原谅。”
  玛丽莎说:“杜波契克,我还以为你也是他们的人。告诉你,‘配爱斯’的罪犯——‘气压注射器’丢失了。”
  杜波契克说:“我替你保存了。你的包裹寄回来,我在里夫之前将它打开了,用两瓶药调换了注射器。”
  玛丽莎说:“我在旅馆杀死了‘配爱斯’的一个杀手,也许要受到起诉。”
  社波契克笑了:“那金发青年只是被你击昏,肚子的表皮受了一点轻伤。”
  玛丽莎对杜波契克说:“杜波契克,你是联邦调查局的官员吧?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杜波契克指指身后两个拿武器的人说:“这两位是联邦调查局的官员,我只是协助他们工作而已。”
  这时,开来一辆救护车,将两个中了枪的杀手救走了。
  玛丽莎说:“他们没死。”
  两个联邦调查局的官员告诉玛丽莎,两个杀手使用了武器,他们才敢“自卫”开枪。把他们打死了就麻烦了,那样会失去有力的证人。
  杜波契克叫台德扶玛丽莎回家好好休息,他对玛丽莎说:“你已经出色地完成了任务,现在包括里夫在内的许多医学界知名人士都会受到起诉。对于‘配爱斯’这个组织,我们‘控制中心’已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和联邦调查局联合对它进行起诉。你的任务是休息,剩下的事全是我们的。”

第4、曾嫁给三个王子的名媛——芭芭拉霍顿

  总序

  有一个黑白的时代,却被称作黄金时代。那是上个世纪的30年代。

  整个世界正处于经济危机和二战的边缘,光景惨淡。而上海与纽约,却正好当时,意气风发,风华绝代。入夜时分,纽约街头的地井中蒸腾起茫茫水汽,上海小弄堂里浮动着花样旗袍,轻歌曼舞,无限繁华。

  那时,街头张贴着浓丽的电影海报,一笔笔勾描出好莱坞式的浪漫;留声机里放着悠扬的爵士音乐,百老汇的歌舞。大荧幕上,是费雯丽明艳的脸;咖啡苦涩香气中,是王佳芝鲜红的唇。向窗外望去,张爱玲笔下黑铁雕花栅栏若隐若现;壁炉火光前,一只黑猫趴在胡桃芯木的扶椅上,昏昏欲睡。

  这个黄金时代留下了很多故事,它们被写进了张爱玲的小说,拍入了好莱坞的电影,让一代代人无尽唏嘘。但还有一些,却零落在小说与荧幕外,虽不为太多人所知,却有着孤独而优美的姿态,在时光的尘封中自说繁华。

  曾嫁给三个王子的名媛——芭芭拉霍顿

  于是,某个惬意的午后,我不经意的阅到了一个女人的一生。那段旧时光里的她,留下了数张黑白色的照片,和一段黄金色的传奇人生。

  她叫芭芭拉·霍顿,百货业连锁巨子的孙女。6岁时已得到了天文数字般的遗产,人们羡慕地称她为亿万宝贝。名望,富有,美貌,可以说,女人梦寐以求的她都有。

  芭芭拉似乎是一个有搜集癖的女人,豪宅、名车、名马、珠宝、古董,奢侈到让人惊讶。但她最为让后人津津乐道的收藏品,却是她一段段不幸的婚姻。

  芭芭拉先后一共有七位丈夫,其中有三位王子,一位伯爵,一位男爵。其中还有电影巨星,网球明星,情场浪子……这些丈夫和那些价值连城的收藏品一样,既“名”且“贵”,装点了她传奇而悲哀的一生。

  第一任丈夫是格鲁吉亚王子,结婚那年她才19岁,这段婚姻只维持了短短两年。而这个王子离婚后拿走了她大笔的钱。

  同一年,芭芭拉找到了第二位丈夫,这是位伯爵,经常对她施行家庭暴力,导致她住进医院。并且骗走了她大量的钱,逼她放弃美国公民身份。这个阶段开始,芭芭拉染上了毒品。

  离婚后,芭芭拉离开了纽约,来到加利福利亚州。二战爆发了,世界水深火热,唯有美国风光依旧。加州好莱坞更是歌舞升平,迎来了黄金时代。在加州的芭芭拉非常活跃,她捐献了大笔财产给军方,以抗击纳粹德国。那段时间,人民暂时忘记了她婚姻的失败,给了她很高的赞誉。而她行走在好莱坞以进行社会活动的时候,认识了当时最著名的影星之一——加里·格兰特。两人相识、热恋,结婚。

  加里·格兰特很绅士的照顾她,但是这段婚姻还是失败了。离婚时,芭芭拉也不由感慨说,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需要她的钱,也不需要利用她名望的男人。我想,这一次的芭芭拉是幸运的,她在最好的时候,用最好的自己,邂逅了最好的男子。但结局却是一样的悲伤。不同的只是,分手时,加里格兰特没有要一分钱的赡养费。

  之后她搬去了巴黎。又有了四次婚姻。丈夫们或是俄罗斯王子,或者著名的情场浪子,或是赢得数个大满贯的网球明星,却无一例外的是离婚,付出高额赡养费。对这些男子而言,这些婚姻更像是一场赤裸裸的交易。

  此时,媒体已将她归于情场买欢的富家女,不再同情她,而是反复嘲弄着她不幸的婚姻,并猜测她的下一个藏品是哪位风华绝代的美男子。

  但我以为,芭芭拉或许并不是这样。她其实只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女人,被突如其来的巨额财富搞得不知所措,说她收藏这些男子也不一定准确,她散尽千金想要换取的,只不过是他们爱情,若没有对爱情的憧憬,为何不和其他贵妇一样,包养喜欢的男子,而是丝毫不厌倦的走进婚礼的殿堂?

  七次婚姻后,之后她似乎对爱情彻底绝望,她花钱毫无节制,行为彻底放荡,经常被人看到在酒吧里大醉,并且与数不清的年轻男子交往,给他们钱珠宝和其他奢侈品。

  她最后的岁月在酒店里度过,66岁那年死于心脏病。她死后,清点她的财产,发现仅仅剩下了3000美金。

  庞大的财产挥霍一空,如花的红颜只剩枯骨,徒留她的七段婚姻供他人咀嚼,时而辉煌到极点,时而灰暗到无边。或许芭芭拉异于我们的是傲视世人的财富,但是剥除华丽的外表,身为女性,对爱情能否永恒的论证,她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失败者。

  用金钱与爱情对等,也注定求不得。

第5、书生与和尚同宿 进士和尼姑完婚

初刻拍案惊奇卷三十四

书生与和尚同宿 进士和尼姑完婚

[ 明] 凌濛初原著

吴越改写

诗云: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不是三生应判与,直须慧剑断邪思。

世间齐眉结发,多是三生份定,尽管也有那挥霍金银,千方百计图谋成就的,
到底还是落个空。有那一贫如洗,家徒四壁,似司马相如的,份定的时候,不要
说寻媒下聘和那人见面交谈,就是异俗另类,素昧平生,所意想不到的,却能够
成了配偶。古话说:“姻缘本是前生定,曾向幡桃会里来。”可见婚姻大事,非
同小可。只看从古至今,有那昆仑奴、黄衫客、许虞侯那一班惊天动地的好汉,
也只为从艰难险阻中成全了几对儿夫妇,至今万古流传。奈何平人见个美貌的女
子,就要偷鸡摸狗,滚热了又妄想永远做夫妻。奇奇怪怪,用尽机谋,讨得些小
便宜,玷辱人家门风。直到弄出事儿来,十个九个死无葬身之地。

有人问:“依你如此说,怎么如今世上也有偷期的倒成了正果?也有奸骗的,
到底无事,怎见得个个都死于非命?”看官,听我说,你却不知,一饮一啄,莫
非前定。夫妻自不必说,就是些闲花野草,也都是前世的缘份。偷期的成了正果,
前缘凑着,自然配合;奸骗的保身没事,前缘偿了,就可收心。为此也有这一辈,
自与那痴迷不转头,送了性命的不同。

如今且说一个男假为女,奸骗亡身的故事。

苏州府城有一豪家庄院,很是宽广。庄侧有一尼庵,名叫功德庵,就是豪家
所造。庵里有五个后生尼姑,其中只有一个出色的,俗家姓王,是云游来的,又
美丽,又风月,年可二十来岁。她年纪最小,却是豪家主意,推她做了庵主。

原来那王尼有一身本事:第一件,一张花嘴,数黄道白,指东话西,专一在
官宦人家打踅,那女眷们没一个不被他哄得投机的。第二件,一副温存性格,善
能休察人情,随机应变地帮村。第三件,一手好手艺,又会写作,又会刺绣,那
些大户女眷,也有请她到家里去教的,也有到她庵里来学的。又不时有那来求子
的,来做道场保禳灾悔的;她又常去富贵人家及乡村妇女诱约到庵中作会。庵里
有净室十六间,各备床褥衾枕,要留宿的极为方便。所以她庵中没一天没女眷来
往。或在庵里过夜,或停留几天。又有一辈妇女,赴庵一次过后,再不肯来了的。
至于男人,一个也不敢上门见面。因有豪家出的告示,禁止游客闲人。就是豪家,
除了妻女,男子也躲嫌疑,恐怕罪过,不敢轻来打搅。所以女人越来得多了。

有个常州理刑厅,随着察院巡历,盘查苏州府的,姓袁,因盘查公署就在察
院相近,有所不便,而且天气炎热,要个宽敞所在歇足。县间借得豪家庄院,送
理刑去住在里头。

一日天色将晚,理刑在院中闲步,见有一小楼极高,可以四望。随步登楼,
见楼中尘积,蛛网蔽户,是个久无人登的所在。理刑喜他微风远至,心要纳凉,
不觉迁延,伫立许久。遥望侧边,对着也是一座小楼。楼中有三五个少年女娘,
与一个美貌尼姑,嘻笑玩耍。理刑躲过身子,不让那边看见。偷眼在窗里张看,
只见尼姑和那些女娘或是搂抱一会儿,或是勾肩搭背,偎脸接唇一会儿。理刑看
了半晌,摇着头想:“好生作怪!若是女尼,缘何作此等情状?事有可疑。”放
在心里。

第二天,唤皂隶来问:“此间左侧有个尼庵,是什么用的?”皂隶说:“是
某爷家功德用。”理刑问:“是男僧在内?女僧在内?”皂隶说:“只有女僧五
人。”理刑问:“可有香客和男僧来往么?”皂隶说:“因为都是女僧在内,有
某爷作主,连男人都等闲不敢进门,何况男僧?多只是乡宦人家的女眷们往来,
这是天天不绝的。”理刑心疑不定,恰好知县来参。理刑把昨晚所见跟知县说了。
知县吩咐兵快,随着理刑,抬到尼庵前来,把前后密地围住。

理刑亲自进庵来,众尼慌忙接着。理刑一看,只有四个尼姑,昨天所见的却
不在内。就问:“我听说这庵中有五个尼姑,缘何少了一个?”四个尼姑说:
“庵主外出了。”理刑问:“你庵中有座小楼,从哪里上去的?”众尼姑支吾说:
“庵中只是几间房子,没有什么楼。”理刑说:“胡说!”领了人,各处看一遍,
众尼卧房多看过,果然不见有楼。理刑说:“可又作怪!”就唤一个尼姑,另到
一个所在,故意把闲话问了一会儿,带了开去,却叫带这三个来,发怒说:“你
们还敢在我面前说谎!方才这个尼姑,已经招了。有楼在内,你们却怎说没有?
这等奸诈可恶,快取拶子来!”众尼姑慌了,只得说出:“确实有一楼,从房里
床侧纸糊门里进去就是。”理刑说:“既然如此,为何瞒我?”众尼姑说:“不
是要瞒爷爷,实在是还有几个乡宦家夫人小姐在内,所以不敢说。”

推官就叫众尼姑开了纸门,带了四五个皂隶,弯弯曲曲,走了进去,方才是
扶梯。听得楼上嘻笑之声,理刑站住,吩咐皂隶:“你们去看!有个尼姑在上面,
就给我拿下来!”皂隶领旨,一拥上楼去。只见两个闺女、三个妇人,和一个尼
姑,正坐着饮酒。见那几个公人蓦地上来,吃了一惊,四分五落地要想待躲避。
众皂隶一齐动手,把那个娇娇嫩嫩的尼姑,横拖倒拽,捉了下来。拽到当面,问
了她卧房在哪里,到里头一搜,搜出白绫汗巾十九条,都有女子元红在上免。又
有簿籍一本,开载明白,多是留宿妇女的姓氏、日期,细注“某人是某日初至,
某人是某人荐至。某女是元红,某女元系无红”,一一明白。理刑一看,怒发冲
冠,连四个尼姑都拿了,带到衙门里来。庵里一班女眷,见捉了众尼姑去,不知
什么事发,一齐出庵,雇轿各自回去了。

理刑到了衙门里,喝叫动起刑来。坚称“身是尼僧,并未犯法”。理刑又叫
稳婆进来,逐一验过,都是女身。理刑没做理会处,思量着:“要是如此,这些
汗巾簿籍,如何解说?”唤稳婆密问:“难道毫无可疑?”稳婆说:“只有年小
的这个尼姑,虽不见男形,却和女人有些两样。”理刑猛醒:“听说江湖上有缩
阳之术,大既这个有些两样的,必是男子。我记得一法,可以破之。”命取油涂
其阴处,牵一只狗来舔食,那狗闻了油香,伸了长舌舔之不止。原来狗舌最热,
舔到十来舔,小尼热痒难煞,打一个寒噤,腾地一条肉棍子直捅出来,且是坚硬
不倒,众尼和稳婆掩面不迭。理刑怒极,说:“如此奸徒!死有余辜。”喝叫拖
翻,重打四十,又夹一夹棍,叫他从实招供来踪去迹。那假尼姑只得招认:“我
是本处游僧,自幼生相似女,从师学得采战伸缩之术,可以夜度十女。一向聚集
妇女奸宿。云游到此庵中,有众尼相爱留住。因而说出能会缩阳为女,就充做本
庵庵主,多与那些夫人小姐们来往。来时诱到楼上同宿,人多不疑。直到引动淫
兴,调得情热,方才放出肉具来,多不推辞。也有刚正不肯的,有个淫咒可以迷
了他,任从淫欲,事毕方解。所以也有一宿过后再不来的。其余尽是两相情愿,
指望永远取乐,不想被爷爷验出,甘死无辞。”

正在招供,只见豪家听了妻女之言,说是理刑拿了家用尼姑去,写书来嘱托
讨饶。理刑大怒,

也不回书,竟把汗巾、簿籍,封了送去。豪家见了羞赧无地。
理刑判云:

审得王某系三吴亡命奸徒。倡白莲以惑黔首,抹红粉以溷朱颜。教祖沙门,
本是登岸和尚;娇藏金屋,改为入幕观音。抽玉笋合掌禅床,孰信为尼为尚?脱
金莲展身绣榻,谁知是女是男?譬之鹳入凤巢,始合《关雌》之好;蛇游龙窟,
岂无云雨之私!明月本无心,照霜闺而寡居不寡;清风原有意,入朱户而孤女不
孤。废其居,火其书,方足以灭其迹;剖其心,刳其目,不足以尽其辜。

判毕,吩咐行刑的,百般用法摆布,备受惨酷。那一个粉团也似的和尚,怎
生熬得过?登时身死。四尼各责三十,官卖了,庵基拆毁。那小和尚尸首,抛在
观音潭。闻得这事的,都去看他。见他阳物累垂,有七八寸长,一似驴马的一般,
尽皆掩口而笑:“怪道内眷们喜欢他!”平日和他往来的人家内眷,听说假尼姑
事败,吊死了好几个。这和尚奸骗了多年,却死无葬身之所。要是及早回头,自
想不是久长之计,改了念头,或是索性还了俗,娶个妻子,过了一世,可不正应
着看官们说的“被骗的也有没事儿”这句话了?只是人到此时,得了些滋味,昧
了心肝,直等到死方休。所以凡人一走了这条路,鲜有不做出来的。正是: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这是男装为女的故事,如今再说一个女装为男,偷期后得成正果的故事。

洪熙①年间,湖州府东门外有一儒家,姓杨,老儿亡故,一个妈妈同着小儿
子和一个女儿过活。那女儿年方一十二岁,一貌如花,而且聪明。只是从小有些
小病。老妈妈没一处不想到,只要保佑她长大,随你什么事也去做。

一天,妈妈和女儿正在那里做绣作,见一个尼姑走了进来,妈妈欢喜接待。
原来那尼姑,是杭州翠浮庵的庵主,跟杨妈妈来往有年。那尼姑是个花嘴骗舌之
人,平素只贪些风月,庵里收拾下两个后生徒弟,都是通同和她做些不伶俐勾当
的。她拿了一包南枣,一瓶秋茶,一盘白果,一盘栗子,到杨妈妈家来探望。叙
了几句寒温,那尼姑看杨家女儿,生得如何:

休态轻盈,丰姿旖旎。白似梨花带雨,娇如桃瓣随风。缓步轻移,裙拖下露
两竿新笋;含羞欲语,领缘上动一点朱樱。直饶封陟不生心,便是鲁男须动念。

尼姑见了,问:“姑娘今年尊庚多少?”妈妈答:“十二岁了,诸事倒多伶
俐,只有一件没奈何:因她身子怯弱,动不动三病四痛,老身恨不得把身子替了
她。为这一件上,常是受怕担忧。”尼姑说:“妈妈,可曾许个愿心保禳保禳么?”
妈妈说:“咳!哪一件没做过?求神拜佛,许愿祷告,只是不能脱身。不知是什
么晦气星进了命,再也退不去!”尼姑说:“这多是命中带来的。请把姑娘八字
给小尼推一推看。”妈妈说:“师父原来还会算命,一向不得知。”就把女儿年
月日时,对她说了。

尼姑装模作样地算了一会儿,说:“姑娘这命,只不要在妈妈身边就好。”
妈妈说:“老身虽然不舍得她离开眼前,如今只要她病好,也顾不得了。除非过
继到别家去,却又性急里没一个合适的。”尼姑说:“姑娘可曾受聘么?”妈妈
说:“不曾。”尼姑说:“姑娘命中犯着孤辰,要是许了人家,这病一发了不得。
除非这个着落,方合得姑娘贵造,自然寿命延长,身体旺相。只是妈妈自然舍不
得的,不好启齿。”妈妈说:“只要保得没事儿,随着哪里去都行,又有何妨?”
尼姑说:“妈妈要是割舍得下,把姑娘送进佛门做个世外之人,消灾增福,此为
上着。”妈妈说:“师父的话很好,这是佛天面上的功德。我虽然不忍抛撇,譬
如多病多痛死了,没奈何,就走了这一着吧。也是前世有缘,得和师父厮熟。倘
若不弃,就送小女给师父做个徒弟。”尼姑说:“姑娘是一点福星,若在小庵,
佛面上也增多少光辉,实是万分之幸。只是小尼怎做得姑娘的师父?”妈妈说:
“不要这样说!只要师父抬举她一分,老身也放心得下。”尼姑说:“妈妈说哪
里话?姑娘是何等样人,小尼敢怠慢她!小庵虽然贫寒,靠着施主们看顾,身衣
口食,不至淡泊,妈妈不必挂心。”妈妈说:“要是这样,等我选个日子,送到
庵里就是了。”妈妈一头看历日,一头不觉簌簌地掉泪。尼姑又劝慰了一番。妈
妈拣定日子,留尼姑在家,住了两日,雇只船叫女儿随了尼姑出家。母女两个抱
头大哭一番。

女儿拜别了母亲,同尼姑来到庵里,与众尼姑相见了,拜了师父,择日给她
剃发,取法名叫做静观。自此杨家女儿就在翠浮庵做了尼姑,这多是杨妈妈没生
意,有诗为证:

弱质虽然为病磨,无常何必便来拖?

等闲送上空门路,却使他年自择窝。

你说这尼姑为什么要撺掇杨妈妈叫女儿出家?原来她日常要做些不公不法的
事,全要那几个后生标致的徒弟做牵头,引得人动。他见杨家女儿有十分颜色,
又且妈妈只要保扶她长成,有什么事儿不依了她?所以她将计就计,借推命唆使
她把女儿送入空门,做了她的徒弟。那时候杨家女儿才十二岁,不大懂事,也不
以为意。要是再大几年的,就抵死不从了。

杨姑娘自从做了尼姑之后,每常或同师父,或自己一人到家来看母亲,一年
也往来几次。妈妈本是爱惜女儿的,在身边时节,身子略略有些不爽利,一分就
认做十分,所以动不动,忧愁思虑。离了身畔,就是有些小病,反正不在眼前,
倒省了许多烦恼。而且常见女儿到家,身子健旺;女儿怕娘记挂,口里只说旧病
一些不发。为此,那妈妈一发相信女儿该是出家的人。倒也不十分悬念了。

话分两头。湖州黄沙巷里有一个秀才,复姓闻人,单名一个嘉字,面似潘安,
才同子建,年十六岁。祖贯绍兴人氏,因公公在乌程处馆,超籍过来的。堂上有
四十岁的母亲,家贫未有妻室。为他少年英俊,又且气质典雅,风流潇洒,朋友
中没一个不爱他敬他的。所以时常有人资助他。至于邀游宴饮,一发少他不得。
凡是朋友们相聚,多以闻人生不在为歉。

一天,正是正月中旬天气,梅花盛发。一个后生朋友,唤了一只游船,拉了
闻人生往杭州耍子,就便往西溪看梅花。闻人生禀过了母亲同去,一日夜到了杭
州。那朋友说:“咱们且先往西溪,看了梅花,明天再进去。”具就叫船家把船
撑往西溪。不上个把时辰,到了。泊船在岸,闻人生和朋友步行上岸,叫仆从们
挑了酒盒,相挈而行。约有半里多路,只见一座松林,都是合抱不交的树。林中
隐隐一座庵院,周围一带粉墙包裹,向阳两扇八字墙门,门前一道溪水,很是僻
静。两人走到庵门前闲看,那庵门掩着,里面却像有人窥视。那朋友说:“好个
清幽的庵院!咱们扣门进去讨杯茶吃,如何?”闻人生说:“还是趁早去看梅花
要紧。转来再进去不迟。”那朋友说:“有理,有理。”拽开脚步就走,顷刻间
走到,两人看梅花,但见:

烂银一片,碎玉千重。幽馥袭和风,贾午异香还较逊;素光映丽日,西子靓
妆应不如。绰约干能傲冰霜,参差影偏宜风月。骚人题咏安能尽,韵客杯盘何日
休?

两人看了,闲玩儿了一会儿,就叫拿酒盒来开怀畅饮。天色看看晚了,酒已
将尽,两人吃个半酣,取路回舟中来。那时天已昏黑,只要走路,也不及进庵中
观看,怠怠下船,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在松木场上岸。

闻人生和朋友看见的那个庵,正是翠浮庵,就是杨家女儿出家的地方。那时
候静观已经十六岁了,更长得仪容绝世,而且性格幽娴。日常有些俗客往来,也
有注目看她的,也有言三语四挑逗她的。众尼姑就嘻笑趋陪,殷勤款送。他只淡
淡相看,分毫不放在心上。闲常见众尼姑干些勾当,只当不知。闭门静坐,看些
古书,写些诗句,再不轻易出来走动。也是机缘凑巧,刚才闻人生在庵前闲看,
恰好静观偶然出来闲步,在门缝儿里窥看。只见那闻人生逸致翩翩,有出尘之态。
静观注目而视,看得仔细。见闻人生去远了,恨不得赶上去饱看一番。只得无聊
无赖地进房,心想:“世间有这般美少年,莫非天仙下降?人生一世,但得这样
一个,就把终身许他,岂不是一对好姻缘?无奈我已经堕入此中,这事休提了。”
叹口气,噙着眼泪。正是:

哑子漫尝黄柏味,难将苦口向人言。

凡是出家人,必须四大皆空。自己发誓,死心塌地,做个佛门弟子,早晚修
持,凡心一点儿不动,才算得有道行。像如今的世上,小时候凭着父母的蛮做,
动不动许在空门,哪晓得起头容易,坚持到底难。到得年纪大来,得知了情欲滋
味,就是强制得来,也不是他本心所愿。为此就有那不守本份的,污秽了禅堂佛
殿,正叫做“作福不如避罪”。奉劝世人再休把自己的儿女送上这条路来。

闲话不题,却说闻人生自杭州归来,茬苒间又过了四个多月。那年正是大比
之年,闻人生已经从道间取得头名,此时正是六月天气,却不很热,就打点束装
上杭州。他有个姑妈在杭州关内黄主事家做孤孀,要去她庄上寻间清凉房舍,静
坐几时。看了出行的日子,又得到朋友们资助些盘缠,安顿了母亲,雇了只航船,
带了家僮阿四,携了书囊前往。

才出东门,正行之际,岸上一个小和尚说着湖州话叫喊:“船是上杭州的么?”
船家说:“正是,送一位科举相公上去的。”和尚说:“既然如此,可带小僧一
带,舟金依例奉上。”船家说:“师父,到杭州去做什么?”和尚说:“我在灵
隐寺出家,到俗家探亲,如今要回去。”船家说:“要问舱里相公,我们不敢自
主。”阿四听见,就钻出船头上来,嚷着说:“你这不识时务小秃驴!我家官人
正去乡试,要讨彩头,撞将你这一个秃光光不利市的东西。你走不走?不走我用
水兜舀上一兜水,替你洗净了那光头。”和尚说:“载不载,问一声也不冲撞了
什么?何必如此叫嚷?”闻人生在舱里听见,推窗看那和尚,生得很是清秀、娇
嫩,觉得可爱,又见说是灵隐寺的和尚,心想:“灵隐寺的山水最胜,我带了这
和尚去,跟他做个相知往来,到那里做下处也好。”慌忙出来喝住:“小厮不要
无理!乡里间的师父,既然要上杭,就下船来做伴同去何妨?”船家得了此话,
就把船扰岸。

那和尚见了闻人生,吃了一惊,一头下船,一头瞅着闻人生只顾看。闻人生
心想:“我眼里也从不见这般美丽的长老,容色绝似女人。假使是女身,岂非天
姿国色?可惜是个和尚。”和他施礼罢,进舱里坐定。正值风顺,拽起片帆,船
去如飞。

两人在舱中,各问了姓名,知是同乡,说着一样的乡语,一发投机。闻人生
见那和尚谈吐雅致,心想:“简直是个唐僧。”只见他一双媚眼,不住地把闻人
生上下只顾看。天气暴暑,闻人生请他宽了上身单衣,和尚说:“小僧生性不十
分畏暑,相公请自便。”

看看天晚,吃了些夜饭,闻人生就让和尚洗澡,和尚只推“不消”。闻人生
洗了澡,觉得困倦,搬倒头自己睡了。阿四也往后梢上去睡。那和尚见人睡静,
方才灭了火,解衣和闻人生在舱里同睡。却翻来复去,睡不安稳,只是叹气。见
闻人生已经睡熟,悄悄儿坐起来,伸只手在他身上抚摸。不想正摸着他那件翘尖
尖、硬帮帮的东西,捏了一把。闻人生正好醒来,伸个懒腰,那和尚赶紧放手,
轻轻地倒头睡去。闻人生已经知觉,心想:“这和尚倒来惹骚!这般一个标致的,
想是师父也不饶他,大概是惯家了。我就兜他来个男风一度也使得,如何肉在口
边不吃?”

闻人生正是少年高兴的时节,就爬过来跟和尚做了一头,伸手去摸时,和尚
做一团儿睡着,只不做声。闻人生又摸去,摸着胸前软团团的两只奶儿。闻人生
心想:“这小长老,又不肥胖,怎么有这般一对好奶?”再去摸他后庭,那和尚
却像惊怕似的,翻转身来仰卧着。闻人生要想从前面抄过去,才下手,却摸着前
面高耸耸馒头似的一团肉,却无阳物。闻人生吃了一惊,问:“这是怎么说的?
你实说,是什么人?”和尚说:“相公,不要出声,我其实是女尼。因怕路上不
便,假称男僧。”闻人生说:“这样一发有缘,放你不过了。”不问情由,跳上
身去。那女尼说:“相公,可怜小尼还是个女儿身,不曾破肉的,从容些吧。”
闻人生此时欲火正高,哪里还管?掰开两股,就将阳物直捣。无奈那尼姑含花未
惯风和雨,怎当闻人生兴发忙施雨和风。迁延再四,方没其身。那女尼只得蹙眉
啮齿忍耐。

霎时云收雨散。闻人生说:“小生无故得遇仙姑,知是睡里梦里?必须说清
详细,好图后会。”女尼说:“小尼不是别处人氏,就是湖州东门外杨家之女,
为母亲所误,将我送入空门。今在西溪翠浮庵出家,法名静观,那里庵中也有来
往的,都是些俗子村夫,没一个看得上眼。今年正月间,正在门口闲步,看见相
公在门口站立,仪表非常,觉得神思不定,仰慕已久。不想今日不期而会,得谐
鱼水,正合夙愿,所以不敢推拒。不是小尼淫贱。愿相公不要认做萍水相逢,须
为我图个终身才好。”闻人生说:“尊翁尊堂还在么?”静观说:“父亲亡故已
久,家中还有母亲与兄弟。昨天看望母亲回来,不想遇着相公。相公可曾娶妻?”
闻人生说:“小生也未有室,今幸遇仙姑,年貌相当,正堪作配。况是同郡儒门
之女,岂可埋没于此?须商量个长久之计。”静观说:“我身已托君子,必无二
心。但是今日匆忙,一时未有良计。小庵离城不远,且是僻静清凉,相公可到我
庵中作寓,早晚可以攻书,自有道人在外面打扫,不烦薪水之费,亦且可以相聚。
日后相个机会,再作区处。相公意下何如?”闻人生说:“如此很好,只怕同伴
不容。”静观说:“庵中只有一个师父,已经是四十以内的人。只是色上很是要
紧,两个同伴多不上二十来年纪,她们都不是清白的人。平日跟人来往,都在我
眼里,哪有及得你这样仪表?若见了你,定然相爱。你就结识了她们,以便就中
取事。只怕你不肯留呢,哪有不留你的事儿?”闻人生听罢,欢喜无限说:“仙
姑高见极明,既然这样,明天一早到了松木场,连我家那小厮也打发他随船回去。
小生和仙姑同去就是了。”说了一会儿,两人搂抱有兴,再次欢娱起来。

事毕,只听得晨鸡乱唱,静观恐怕被人知觉,连忙披衣起身。船家忙起来行
船,阿四也起来服侍梳洗,吃罢早饭,赶早过了关。阿四问:“哪里歇船?好到
黄家去问下处。”闻人生说:“不消找下处了。这小师父寺中有空房,我们就到
松木场上岸吧。”

船到松木场,只说要到灵隐寺,雇了一名脚夫,把行李一担儿挑了,闻人生
吩咐阿四:“你可随船回去,对安人说一声,不消记挂!我只在这师父寺里看书。
完了场,我自会回去,也不须叫人来讨信。”打发了,看他开了船,闻人生才与
静观雇了两乘轿,抬到翠浮庵去。跟脚夫说过,叫他跟来。

霎时间到了,还了轿钱脚钱,静观引了闻人生进庵说:“这位相公要在此做
下处,是科举赴试的。”众尼姑见了,笑脸相迎。把闻人生看了又看,愈加欢爱。
殷殷勤勤的,陪过了茶,收拾一间洁净房子,安顿了行李。吃过夜饭,洗了浴。
少不得先是庵主起手快乐一宵。此后这两个,你争我夺轮番伴宿。静观恬然不来
兜揽,让他们欢畅,众尼无不感激静观。混了月余,闻人生觉得支持不过。他们
又将人参汤、香薷饮、莲心、圆眼之类,调养闻人生,无所不

至。闻人生倒好受用。

不觉又值七月半盂兰盆大斋时节。杭州年例,人家做功果,要点放河灯。那
天还是七月十二日,有一大户人家差人来庵里请师父们去念经,做功果。庵主应
承了,众尼进来商议:“我们大众去做道场,十三到十五有三日停留。闻官人在
此,须留一个人相陪才好。只是忒便宜了他。”只见两个小尼姑你也要住,我也
要住,静观只不做声。庵主说:“人家去做功果,自然推不得。不消说,闻官人
原是静观引来的,你们两个讨他便宜多了,今天只该着静观在此相陪,也是公道。”
众人说:“师父处得有理。”静观暗地欢喜。众尼自去收拾法器经箱,连老道人
都往家去了。

静观送她们出门,进来对闻人生说:“这里不是久恋之所,怎生作个计较才
好?如今试期日近,要是迷恋此地,不但攀桂无望,而且身躯难保。”闻人生说:
“我难道不知道?只为难舍你,故此勉强和她们交欢,不是本意。”静观说:
“从前初次和你相会,不是不想立即跟你作脱身之计,因为我从家中来,中途不
见了,庵主必定到我家里要人,所以不便。如今既然在此多时了,乘现在没人在
庵,和你逃走,她们都是跟你有染的,心头病怕露出来,料不好追你。”闻人生
说:“不是这样讲,我是个秀才,家中有老母。如果同你逃到我家,不但老母惊
异,也未必相容。如果被你庵中追寻着了,惊动官府,我前程也难保,你身子也
不知如何着落。此事行不得。我意要等赴试之后,如得及第,娶你不难。”静观
说:“就是中了举人,也没有娶个尼姑的道理。况且万一不中,又怎么办?这不
是长久打算。我自从出家以来,给人写经写疏,得的衬钱,积有百来两银子。我
撇了这里,拿这些银子做盘缠,寻一个寄迹地方,等你名成了,再从容嫁过去,
可不好?”

闻人生想了一想说:“此言有理,我有个姑妈,嫁在这里关内黄乡家家,如
今守寡,极是奉佛。家里庄上造得有小庵,晨昏不断香火。那庵中管烧香点烛的
老道姑,就是我的乳母。我如今把你的情景告诉姑妈,领你去放在她家庵中,托
我奶娘相伴你。她是衙院人家,谁敢来盘问?你留头长发,待我得意之后,以礼
成婚,岂不妙哉?倘若不中,等头发长了,就到处无碍了。”静观说:“这个主
意好,事不宜迟,作急就去。要是三天之后,就做不成了。”

当下闻人生就奔姑妈家去,见了姑妈,道罢寒温,姑妈问:“我在此久望你
该来应科举了,如何今天才来?有下处了么?”闻人生说:“好叫姑妈得知,小
侄因为寻下处,做出一件事头来,特求姑妈周全。”姑妈问:“什么事?”闻人
生造个谎说:“小侄那里有个业师杨某,亡故多时,他只有一女,幼年间就与小
侄相认。后来被一个尼姑拐了去,不知所向。小侄为贪静寻下处,却在这里西溪
地方的翠浮庵里撞着了她,且是生得人物十全了。她不愿出家,情愿跟着小侄去。
也是前世姻缘,又是故人之女,推却不得。但小侄在此科举,怕惹出事儿来要是
带她回家去,又是个光头,实有不便;如果当官告理,场前又没闲工夫,而且没
有闲钱使用。我想姑妈此处有个家庵,是小侄奶子在里头管香火。小侄想送她来
到姑妈庵里暂住。就是万一她那庵里晓得了,也不过在女眷人家香火庵里,不算
大害。要是没人跟寻,等小侄乡试完毕,就跟她完成这段姻缘,望姑妈作成。”
姑妈笑着说:“你寻着个陈妙常,也来求我姑妈了。既然是你师长之女,怪你不
得。你既然有意要成就,也不好叫她在庵里住。你跟她都是少年心性,若要往来,
恐怕玷污了我清静佛地。我庄中自有静室,我收拾一间让她住下,等她长起头发
来。我打发个丫环服侍她,你也可以长来相处。要是你不来,叫你奶子伴宿,实
为两便。”闻人生说:“要是能这样,真是姑妈的再造之恩,小侄就去领她来拜
见姑妈。”

别了姑妈出门,就在门外叫了一乘轿子,竟到翠浮庵里。进庵跟静观说了姑
娘的话。静观大喜,连忙收拾,将自己所有,尽皆检了出来。闻人生说:“我只
把你藏过了,等她们回来,我不妨仍旧再来走走。让她们不疑心我。我的行李且
不要带去。”静观说:“难道你和她们的孽根还未断么?”闻人生说:“我专心
为你,岂是恋她们?只要做得没个痕迹,如金蝉脱壳方妙。如果被她们坐定说是
我拐走了你,可就没得可辩了。正是科场前的厉害关头,万一被她们官司绊住,
不得入试,可怎么好?”静观说:“我平日时常独自一个回家去的,她们问起,
你只推偶然不在,不知我哪里去了,支吾她们。她们定然疑心我回到娘家去了,
未必会追寻。等到后来,晓得我不在娘家,你的科场也完毕了,我和你别作计较。
离了此地,你是隔府人,们哪里去寻你?寻着了也可以白赖。”

计议已定,静观就上了轿,闻人生把庵门掩上,随着步行,竟到姑娘家来。
姑娘一见静观,青头白脸,桃花般的两颊,吹弹得破的皮肉,心里也十分喜欢。
笑着说:“难怪我家侄儿看上了你!你只在庄上内房里住,此处再无外人敢上门
的,只管放心。”又对闻人生说:“我庄上房中,你可以和她同住。但如果你长
住在这里,恐怕有人跟寻,反而不美。况且要进场,还须别寻下处。”闻人生说:
“姑娘所见极是,小侄只可偶尔来走走。”从此,静观只在姑娘庄里住。闻人生
当夜也就同房宿了,明日别了去,另寻下处。

翠浮庵的三个尼姑,做了三天功果回来。到了庵前,见庵门虚掩,走进去,
静悄悄地不见一人,惊疑说:“他们到何处去了?”她们心上要紧的是闻人生,
静观倒是第二。赶紧到闻人生房里去看,行李书箱都在,又放心好些。只不见了
静观,房里又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知什么缘故。正委决不下,只见闻人生踱了进
来。众尼姑笑逐颜开地说:“来了!来了!”庵主一把抱住,来不及问静观的去
向,笑着说:“一别三日,心痒难熬。如今且到房中一乐。”也不顾这两个小尼
姑眼馋,径自行事去了,闻人生只得勉强奉承,酣畅一度,老尼才问:“你和静
观在此,她哪里去了?”闻人生说:“昨天我到城中去了一日,天晚了,来不及
回来,就在朋友家宿了。直到今天回来,不知她哪里去了。”众尼姑说:“想必
是见你去了,独自一个没情绪,自回湖州去了。她在这里此独自受用了两天,也
该让让我们,等她回来再说。”大家都贪着闻人生快乐,把静观的事儿倒丢在一
边了。谁知闻人生的心,却不在此处。鬼混了两三天,推说要到场前寻下处。众
尼姑不好阻拦,只得让他把行李挑了去。众尼姑千约万约:“得空还到这里来住。”
闻人生满口应承,自去了。

过了几天,庵主不见静观消息,放心不下,叫人到杨妈妈家去问。说是不曾
回家,吃了一惊。恐怕杨妈妈着急,反倒不敢声张,只好密密探听。又见闻人生
一去不来,心里方才有些疑惑,待要去寻他盘问,却不曾问得下处,只得忍耐着,
指望他场后还来。

只见三场已毕,又等了几天,闻人生的影儿也不见。原来闻人生场中很是得
意,出场来竟到姑妈庄上,和静观做一处了,哪里还想着翠浮庵中?庵主和两个
尼姑望他不到,发恨说:“天下有这样薄情的人!静观未必不是他拐去了。不然,
这样长久不回来,也没法解说。”思量着要告他拐骗,又碍着自家洗不清白,怕
惹出祸来。正商量到场前去找他,或是到他湖州家里去抄他,却又撞出一场巧事
儿来。

几个尼姑正商量间,忽然门外有人敲门,众尼姑疑心说:“敢情是闻人生回
来了?”走出来开门一看,见一乘大轿,三四乘小轿,在门口歇着。敲门的家人
报说:“安人到了。”庵主却认得是下路来的某安人,慌忙迎接。只见大轿里安
人走出来,旁边三四个养娘出轿来,拥着进庵。坐定了,寒温过,献茶已毕,安
人打发家人们:“到船上等候。我在这里过午下船。”家人们各自去了。安人走
进庵主房中来,说:“自从我家主亡过,我就不曾来这里,已经三年了。”庵主
说:“安人今天贵脚踏贱地,想是完了孝服才来烧香的。”安人说:“正是。”
庵主说:“如此秋光,正好闲耍。”安人叹了一口气说:“有什么心情游耍?”
庵主有些明白,挑她说:“敢是因为没了老爹,冷静了些?”安人起身把门掩上,
对庵主说:“我一向拿你当心腹看待,你不要见外。我和你说句知心话:你方才
说我冷静,我想我只隔得三年,尚且心情不耐烦,何况你们终身独守,如何过得
了?”庵主说:“谁说我们独守?不瞒安人说,全亏得有个把主儿相伴一相伴。
不然冷落死了,如何熬得?”安人说:“你如今现有何人?”庵主说:“有个心
上妙人,是在这里科举的小秀才。这两天一去不来,正在这里商量找他。”安人
说:“你且丢开此事,我有一件好事作成你。你尽心帮我去办,管教你快活。”
庵主问:“什么事儿?”安人说:“我前天在昭庆寺中进香,下房头安歇。这房
头有个未净头的小和尚,生得标致异常。他上来送茶,自以为年幼不避忌,软嘴
塌舌的,很是可爱。我瞒你不得,其实隔绝此事多时,忍不住动起火来。我一时
迷了,遣开众人,抱他上床要试他做做此事看。谁知这小厮深知滋味,比起大人
来更是雄健。我实在是心吊在他身上了,舍不得他了。我想了一夜,想要带他回
家去。可是我是个寡居的人,要防生人眼,恐怕坏了名声。再说拘拘束束,躲躲
闪闪的,怎能够满意?我如今和师父商量,把他带来师父这里,净了头,他面貌
娇嫩,只认做尼姑。我回去以后,师父带了他到我家来,就说是师徒两个来投我。
我把他供养在家里庵中,连我全家人,只认做你的女徒,我就好随意做事了。这
不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么?所以今天特地到此,要你做这大事。你若依得,你也落
得些快活。有了此人,随你什么心上人也放得下了。”庵主说:“安人高见妙策,
只是小尼也沾了手,恐怕安人吃醋。”安人说:“我要你帮衬做事,怎好自相妒
忌?到了我家里,我还要牵你来做一床睡,好让外人永不疑心,方才是妙哩。”
庵主说:“我知心的安人!这样说,我死也替你去办。我这里本有三个徒弟,前
天不见了一个小的。如今恰好拿来抵补,一发好瞒生人。只是如何得他到这里来?”
安人说:“我约他来此。他许我背了师父,随我去的,敢情就来了?”

正说话间,一个小尼敲门进房来说:“外边一个拢头小伙子,在那里问安人。”
安人忙说:“就是他了,快唤他进来!”只见那小伙子往内就走,两个小尼姑见
他生得标致,个个眉花眼笑。安人见了,点点头叫他进来。他见了庵主,作个揖。
庵主一眼不霎,估定了看他。安人拽他手过来,问庵主说:“我说的如何?”庵
主说:“我眼花了,见了善财童子,身子都软瘫了。”安人笑了起来。庵主就到
灶下准备斋饭,就便把这些话和两个小尼姑说了。小尼姑咬着指头说:“有这样
妙事!”庵主说:“我多半要随他去了。”小尼姑说:“师父撇了我们,自去受
用。”庵主说:“这是天赐我的衣食,你们在这里,料也不会空过。”大家耍笑
了一会儿。庵主再进房中,见安人搂着小伙子,正在那里说话。见了庵主,忙在
扶手匣里取出十两一包银子来给她说:“这是定金,我留这孩子在这里,我开船
先去了。十天之内,望你两人到我家来,千万别误了!”安人又叮瞩那小伙子几
句话,出到堂屋里,吃了斋,上轿去了。

庵主送走了安人,关上大门,进来见了小伙儿,真是黑夜里拾得一颗明珠,
就来搂他亲嘴。又用手摸他阳物,捏捏掐掐,后生家火动了,直直地挺了起来。
庵主忙解裤子就他,弄了一度,喜不可言。对他说:“今后我和安人合用的了,
只是这几夜,且让让我吧。”事毕,就取剃刀来给他落了发,仔细一看,笑着说:
“倒也和静观差不多,到那里少不得要个法名,仍旧叫做静观吧。”当夜就同庵
主一床睡了,急得两个小尼姑咽干了唾沫。明天收拾了,叫个船,竟到下路去,
吩咐两个小尼姑说:“你们暂且守在这里,我到那里看看,光景如果好,捎个信
给你们。如果不来,随你们散伙,回家去吧。杨家有人来问,只说静观随师父到
下路人家去了。”两个尼姑也巴不得师父去了,大家好散伙,连声答应说:“都
理会得。”从此,老尼和小伙子一同下船来,人面前认为师徒,晚上只做夫妻。

不多几天,到了那一家,充做尼姑,进庵住好。安人不时请师徒进房留宿,
常是三个做一床睡。尼姑又教安人许多取乐的方法,三个人只多得一颗头,尽兴
恣淫。那少年男子不敌两个中年老阴,几年之间,得病而死。安人哀伤郁闷,也
不久亡故。老尼被那家寻她事故,告她偷盗,监了追赃,死于狱中。这是后话。

翠浮庵自从庵主去后,静观的事一发无人提起,安安稳稳住在庄上。只见揭
了晓,闻人生已中了经魁,喜喜欢欢,来见姑妈。又私下与静观相见,各自快乐。
自此,白天在城中,完这些新中式的世事,晚上到姑妈庄上,和静观一起歇宿,
密地叫人去翠浮庵打听。知道庵主到了他处,两个小尼姑各自归俗家去了,庵院
空锁在那里。回复了静观,掉下了老大一个疙瘩。闻人生事体完毕,想要回湖州,
来和姑妈商议:“静观的头发还不长,娶回不得,仍留在姑妈这里。待我去会试
了再说。”静观又嘱咐他:“连我母亲处,也不可让她知道。我出家是她的生意,
如何蓦地还俗?且等我头发长了,和你双双归去,她才拗不得。”闻人生说:
“这是有见识的话。”别了姑妈,回家拜过母亲,静观的事儿,并不提起。

到了十月底,闻人生要去会试,来见姑妈。这时候静观的头发已经齐肩,可
以梳得个假蝍了。闻人生想带她去会试,姑妈劝他说:“我看此女德性温淑,堪
为你配。既要做正经婚姻,岂可私下带来带去,不像个事体。仍旧留在我庄上住
下,等你会试得第荣归,她头发已经长了。这时候只认作是我的继女,迎归花烛,
岂不正气!”闻人生见姑娘说出一段大道理来,只得忍情和静观别了。进京会试,
果然一举成名,中了二甲,礼部观政。《同年录》上先刻了“聘杨氏”,就起一
本“给假归娶”,奉旨:准给花红表礼,以备喜筵。

闻人生驰驿还家,拜过母亲。母亲闻知归娶,问:“你自幼未曾聘定,今娶
何人?”闻人生说:“好教母亲得知,孩儿在杭州,姑妈家有个继女许下孩儿了。”
母亲说:“为何我不曾听见说?”闻人生说:“母亲日后自知。”选个吉日,结
起彩船,花红鼓乐,竟到杭州关内黄家来,拜了姑娘,说了奉旨归娶的话。姑妈
大喜,说:“我前者见识如何?今天何等光彩!”先与静观相见了,执手各道别
情。静观此时已经是内家装扮了,又说黄夫人待她许多好处,已经认为干娘了。
黄夫人亲自给她插戴了,送上彩轿,下了船。船中赶好日,结了花烛。

到了家里,双双拜见了母亲。母亲见媳妇生得标致,心下喜欢。又见她是湖
州口音,问:“既然是杭州娶来,如何说这里的话?”闻人生方才把杨家女儿错
出了家,从头至尾的事,说了一遍。母亲方才明白。

第二天,闻人生同静观到杨家来。先拿子婿的帖子给丈母,又一个内弟的帖
给小舅。杨妈妈只说是错了,再四不收。女儿只得走了进去,叫一声“娘!”杨
妈妈见是一个凤冠霞帔的女眷,吃那一惊不小。慌忙站起来,一时认不出。女儿
说:“娘休惊怪!女儿就是在翠浮庵出家的静观嘛。”杨妈妈听了声音,再看面
庞,才认得出:只是有了头发,妆扮异样,若不仔细,也要错过。杨妈妈说:
“有一年多不见你面,又没音讯。后来听说你同师父到那里下路去了,好不记挂!
今年着人去看过,庵中鬼影也没一个,正自思念你,没个是处,你因何得到这地
位!”

女儿才把去年搭船相遇,直到此时奉旨完婚,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喜得个杨
妈妈双脚乱跳,口扯开了收不扰来,叫儿子快去请姊夫进来。儿子是学堂中出来
的,也晓得礼节,就拱了闻人生进来,一同拜见了杨妈妈。此时真如睡里梦里,
杨妈妈说:“早知你有这一日,为什么要把你送到庵里去?”女儿说:“要不是
送到庵中,也不能有这一天。”当下就接了杨妈妈到闻家过门,同坐喜筵。大吹
大擂,更余而散。

此后,闻人生在宦途上时有蹉跌,不甚得意。年至五十,方得腰金而归。杨
氏女得封恭人,林下偕老。闻人生曾遇着高明相士,问他宦途不称意之故。相士
说:“少年时犯了风月,损了些阴德,故会如此。”闻人生也甚悔翠浮庵少年盂
浪之事,常与人说尼庵不可擅居,以此为戒。这不是“偷期得成正果”的话么?
若不是前生份定,如何得这样奇缘?

「简评」故事曲折生动,很可能有事实作素材,但是最后归结为“姻缘前定”,
特别是“少年犯风月”所以仕途不得志,就落了旧套了。

第6、救命一卦

  清朝道光年间,苏州有一小商贩,名叫向永吉,靠趸货肩挑零卖度日。小生意不好做,眼看到了除夕,不仅还不起债,年货也无钱置备。

  向永吉心灰意冷,正打算投湖自尽,元妙观一个算卦先生告诉他:“我看足下相貌,今晚半夜时分,就会发财。本道熟读麻衣相经,深得其中奥妙。不信,你回家一试。”

  向永吉将信将疑,回到家里,与妻子一说,妻子也有些狐疑。

  二人还是用仅有的一吊钱,上街买了酒肴,点灯敬神过年。

  夜半时分,妻子说:“算卦先生说,今夜会发财,莫不是咱床下藏有金银珠宝?”

  向永吉觉得有理,两人挪开床挖了起来。

  挖了三四尺深,一无所获。妻子说:“肯定有银子,莫不是在别的地方?”

  两人正准备转移地方,恰好隔壁咸鱼行的老板从窗前路过。

  咸鱼行老板听见向妻的话,趴在窗口偷看,只见屋内点着灯,床斜在旁边,地面泥沙堆积,笑了笑,哼了一声,吓得夫妇二人停下来。

  咸鱼行老板推门进来,向永吉害怕他张口讨账,低下了头。鱼行老板拉住他的手,说:“兄弟,账先欠着,以后再说。明天就是正月初一,一般没人做肩挑零卖。我行里有咸鱼,你是不是挑些去卖,换得一些过年钱?”

  向永吉难为情地说:“我欠你的账尚未归还,怎好还来赊欠?”

  咸鱼行老板慷慨地说:“没关系,你卖了咸鱼,再付钱吧。”

  当夜,向永吉就去咸鱼行扛回一捆咸鱼。他拆开咸鱼捆,意外地发现咸鱼里面裹有一两碎银。天啊,算卦先生的卦显灵了。

  夫妻俩暗暗高兴,藏好银子。第二天,肩挑咸鱼,到大街小巷去推销,很快卖完。

  向永吉很高兴,去咸鱼行付钱时,又赊了一捆咸鱼,拆开来,仍然裹有一两银子。向永吉惊诧得合不拢嘴,当下跑到咸鱼行,问老板总共积压了多少捆咸鱼。咸鱼行老板说,库房里有一万多捆。向永吉喜不自禁地说:“这些鱼,我全部包销。”

  向永吉把一万多捆咸鱼拉回来,迫不及待地拆开鱼捆,一一寻找。奇怪的是,一万多捆咸鱼里,再也找不出半星银子。

  向永吉傻了眼,看着满屋堆放的咸鱼,只觉得浑身虚脱,这才后悔因贪小便宜而吃了大亏。

  无奈之际,夫妻二人只好痛下决心,振作精神,起早贪黑,背扛肩挑,四处去推销咸鱼。奔波了一个多月,总算赶在天气暖和前,把那一万多捆咸鱼卖完了。

  夫妻二人一结账,不仅还清所有欠债,还大有盈余。

  向咸鱼行老板交赊销款时,向永吉额外多付了二两银子。

  老板问是怎么回事,向永吉说了缘由。

  老板狡黠地眨眨眼睛,问:“难道只是在两捆咸鱼中夹裹有银子?”

  向永吉据实相告:“是的。”

  老板哈哈大笑,说:“这就对了,那是我有意放进去的。要不,我那一万多捆积压货,你肯为我全部推销吗?不过,你也赚了一大笔钱呀。不是形势逼迫,你敢做那么大的生意吗?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向永吉在商海沉浮中汲取经验教训,逐渐积累起资本,开起了商号。

  成了老板,他不忘旧恩,准备聘请那个算卦先生做顾问。算卦先生淡淡一笑,说:“像我这类从事算卦行当的人,有几个能够未卜先知?实不相瞒,这是我跟咸鱼行老板上演的一出双簧戏。因为自身经历过许多坎坷,又由于职业原因,我能阅人。我一眼看出你只是一时受困,只要肯吃苦,将来一定有作为,于是故意编造一个半夜得财的谎言挽救你。等你走后,我拜访了隔壁的咸鱼行老板。他正愁咸鱼滞销,听了我的计谋,当然求之不得。人生在世,只要不绝望,就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第7、爷爷夜过野猪岭

  爷的坟埋在野猪岭上。攀上野猪岭,老远就能瞧见三爷的坟。望着那馒头似的小土包,我便想起三爷的音容笑貌,想起与他朝夕相伴的那杆枪,想起他在野猪岭上与野猪遭遇的惊心动魄的故事。

  那年,三爷66岁了。他常说:“六十六,不死掉块肉。阎王爷已在向我招手哩”话虽这样说,但他仍在生产队里干这干那。一到秋天,他主要的活计就是看护野猪岭上那片新开垦的玉米地。三爷的枪法准,胆儿大,孤身一人也敢在野猪岭上住。

  生产队长会使唤人,也会用人所长,看野猪岭那片玉米地非三爷莫属,三爷得一直看护到生产队把那片玉米收进场院,才能回来。

  野猪喜群居。生产队的庄稼若让成群结队的野猪看上了,那就遭殃了。可三爷却说,群猪好挡,放一枪就吓跑了;孤猪难抵,它敢顶着硝烟往枪口上撞,和人拼命哩若真遇上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真照着三爷的话来了,他真的66岁那年走的,真的和野猪拼个你死我活才走的。

  那年秋天,生产队收完野猪岭的玉米,队长告诉三爷:“一起下山吧。”三爷说:“你们先走,我遛完兔套儿就回去,得弄两只兔子给孙儿们解解馋。”

  他遛完兔套儿,已是小半夜了。他背着猎获的3只野兔,挺高兴,踏着月光的碎影,哼着小曲儿往家走。

  从野猪岭到家有两条路:一条是盘山路,好走,但绕弯儿,得后半夜才能到家;一条是羊肠小路,挺险——最险处脚下便是悬崖峭壁,只能攀着岩壁走,但离家近,二三个小时便能赶到家。三爷走的是羊肠小路,一是路熟,能早点儿到家;二是他有猎枪,碰上个把野兽也不怕。但还得小心为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季节,正是野猪抢长秋膘的时候,庄稼熟了,它那尖鼻子二三十里外就能嗅到香味儿。

  这样想着,三爷把肩上的猎枪摘下来,顶上子弹,以防和野兽遭遇时应急。

  路是够窄的,两个人打照面都错不开身。三爷借着月光,扶着崖壁往前行,仗着路熟,也仗着他几十年练就的夜鹰般的眼睛和豹子般的体魄。越怕越有鬼,拐过一个山嘴,三爷真的碰见了一头孤猪往这边赶来。借着月光,他已看清了孤猪的尖嘴和支出来的两个长长的獠牙,连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都能听得到。三爷想掉转头退回去,可他背上那鼓鼓囊囊的3只兔儿碍着,转不开身,稍一闪失,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没有退路了呼哧呼哧的喘息声越来越近了,毛茸茸的尖嘴巴和那长长的鬃毛看得更清了。此时,孤猪也发现了三爷,发出了吱吱的怪叫。看来,孤猪也和三爷一样,只能前行,没有退路。但三爷还是盼着孤猪能掉转头,照原路退回去。

  然而,三爷的希望破灭了,孤猪不但没掉转头,还离他越来越近了那尖嘴巴上的两根长獠牙,在月光下闪着凶光;那长长鬃毛下的一对红眼睛,正恶狠狠地瞪着他呢

  事不宜迟,三爷麻利地举起猎枪,对准了孤猪长鬃下的那对红眼睛就是一枪硝烟过去,孤猪不见了。三爷侧耳听了听,没有听到异样的声响,总算松了口气。他伸手从子弹囊里抓出一颗子弹,装在枪膛里。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好像发现那头孤猪又出现在眼前,连它身上的松脂味儿都能嗅得到。是眼花了三爷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定睛一瞧,真的是那头孤猪,它不但没死,连那长长的鬃毛都没擦伤

  爷爷夜过野猪岭(2)

  三爷不敢怠慢,再一次举枪对准它长鬃下的那对红眼睛开了枪。随着枪响,只听一声凄厉的长口皋,口皋

  得三爷心里发抖。在他狩猎的生涯中,从没听到过野猪的垂死口皋叫声这么凄惨。三爷定了定神,活动活动发抖的腿,想给自己壮胆儿。三爷挺迷信:猪是天庭二十八宿中的黑煞星,况且自己还在66岁这道坎儿越这样想,三爷觉得心里越没底:真是冤家路窄了,怎么就打不死它呢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枪法了。

  尽管这样,三爷还是从弹囊里抓出第3颗子弹,装进枪膛。刚一抬头,又见山嘴边露出一颗尖猪头,又长又大。况且那长长的鬃毛完好无损,没有一点血迹三爷心惊胆颤了,眼前的孤猪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大了,竟变成了一堵黑墙,挡住了他的去路看来,他今晚真的碰上了黑煞星,若不然怎能刀枪不入

  猛然间,三爷发现眼前这堵墙正向他压来,他本能地开了第3枪。

  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口皋叫,又是一阵心惊胆颤三爷摸摸弹囊,已经空了,最后一颗子弹已打完了

  三爷是远近闻名的“一炮儿”,弹不虚发。他也很自信,打猪时只带3颗子弹,打完即归。可今晚他失算了,后悔了。三爷茫然地握着一支空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奔,心想,再碰见孤猪,可就交待了

  刚拐过一个山嘴,竟又遇上了一头孤猪这回是孤猪先发现三爷的,惊叫了一声,迅即沿山路向后退去。三爷没有后退,壮着胆儿朝孤猪逼去。那孤猪越退越急,突然竟掉转头以异乎寻常的速度逃进黑松林里去了。三爷知道,眼前已是开阔地了。

  三爷到家时,已是鸡叫了。他一头扎在炕上,喃喃地说:“碰到黑煞星了,六十六这个坎儿我是过不去了”家里人知道,三爷说胡话了。

  自那天以后,三爷一连3天昏迷不醒,总说胡话,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第3天夜里,三爷在昏迷中死去了。

  送葬的路上,人们在山崖下发现了3头死野猪,个个都被打在猪头上。人们猜测,三爷是吓死的。若不是生产队开垦那片该死的玉米地,若不是在这该死的野猪岭上,若不是同时遇上这该死的3头野猪,三爷是不会死在66岁这个“坎儿”上的。可惜,这一切,三爷都不知道了。

  秋风吹过野猪岭,吹过三爷小小的坟头,吹过野猪岭上那片昔日的玉米地——今日的退田还林地,似在诉说着昨天悲伤的故事,似在提醒后人:人们啊,在改造大自然的同时,也应改造自己,多一些宽容,少一些残忍为大自然,为自己,为子孙,留一条后路……

第8、头牌崔天书

  旗镇曲艺团有八大台柱子,个个都有两把刷子,俗称“八大金刚”,崔天书是头牌。
  
  崔天书四十几岁,一米八零大个儿,身材匀称,凤眉星目,标准的美男子,细看,眉宇间有一个深深的“川”字。
  
  崔天书有三门绝技。一是评书,舌舞莲花,或悲或喜,或哀或怒,身临其境,人送对联“一壶乾坤东西南北雅俗事,两袖世界古今中外长短情”。二是口技,惟妙惟肖,招蝶引凤,精彩绝伦。三是反串,雍容华贵,端庄秀美,比女人还女人。崔天书爱扮旦角,一出《贵妃醉酒》惊艳四座,手眼身法步、唱念做打,活脱脱梅兰芳再世。
  
  曲艺团曲目安排,八大金刚每两天轮换一次。逢崔天书的场子,剧场里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来得晚的,央求把门的给找一个马扎子,或者干脆席地而坐,撵不走,赶不动,一副不看崔天书表演就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
  
  人多,难免嘈杂,乱哄哄的,像农贸市场一样。正喧哗间,突闻“咔嚓”一声,一个惊雷从天而降,接着狂风大作,豆大的冰雹和着雨点哗啦啦倾泻下来,满场的看客下意识地用手挡住头顶,眼睛不自觉地刷刷射向屋顶,只见屋顶完好无损,再往台上看,门帘一挑,崔天书满面春风走出来,抱拳施礼。台下如梦方醒,掌声雷动。
  
  崔天书一张嘴,看客陆续陷到崔天书的评书世界里了,如醉如痴,手舞足蹈,不能自拔。及至崔天书女人扮相粉墨登场,人们还沉浸在悠长的回味里。总之,看过崔天书的表演,浑身每个毛孔都熨帖。
  
  平常,崔天书一身绸布裤褂、白袜、千层底布鞋,嘴里叼着汉白玉烟嘴,派头十足。
  
  可别人不知道,崔天书外强中干腰包里瘪瘪的。
  
  为啥?
  
  崔天书有一个常年患病卧床的媳妇雅芳。
  
  崔天书和雅芳是艺校同学,那时崔天书很腼腆,而身材苗条、长相俊美的雅芳则生就一副男人性格,大大咧咧。两个人在一起,真可谓珠联璧合。毕业后两人双双分到旗镇,一个进了曲艺团,一个进了剧团,琴瑟和鸣,生活倒也美满惬意。
  
  雅芳唱旦角,没几年就隔窗吹喇叭——名声在外了,而崔天书那时还名不见经传。雅芳鼓励崔天书创新,崔天书这才和老艺人学了口技,和雅芳琢磨出反串。
  
  灾难来得悄无声息。
  
  雅芳三十岁那年,一次在演出时突然晕倒,脑出血,送医院抢救,命是保住了,可从此瘫痪在床,嘴歪眼斜,生活不能自理。
  
  晴天霹雳,这霹雳一响就是十二年。
  
  十二年里,雅芳所在的剧团早解散了,生活的重担都压在了崔天书一个人肩上。
  
  钱,除了钱,还是钱,崔天书看啥都像孔方兄。他平时除了练功,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赚钱。没办法,雅芳的病需要钱哪!
  
  别看崔天书平时愁眉苦脸,可一到了台上,立马精神百倍。
  
  恐怕这就是艺人的职业道德吧?
  
  这一阵子,崔天书暗暗联系了一家猎头公司,去一些开业庆典、婚丧嫁娶场合演出,挣点外快。曲艺团的领导知道崔天书家里情况,也就猫头鹰睡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谁家还没个难处呢?
  
  这天,崔天书给一户结婚的人家表演《贵妃醉酒》:“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一个女人听得涕泪横流,走进换衣间,拉着崔天书的手就不松开。
  
  女人长得不算漂亮,可浑身珠光宝气,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儿。
  
  女人说,我是你的粉丝,我崇拜你!
  
  女人又说,你这样是糟蹋艺术,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更好的舞台。
  
  女人还说,放心,我绝不忽悠你。
  
  女人说这话时,两眼神采奕奕。
  
  两人约好在一家酒店详谈。
  
  崔天书准时赴约,到了才知道,约好的是一家酒店客房。可既来之则安之,崔天书迈步走进电梯。
  
  门开了,女人穿着很暴露,身上名贵香水味强烈刺激了崔天书的嗅觉,他重重地打了两个喷嚏。
  
  女人叽叽喳喳地说着,并从挎包里夸张地掏出一大捆钞票,十万元的样子,推到崔天书身边。
  
  崔天书侧耳倾听。
  
  许久,崔天书说,你是让我只给你一个人表演?
  
  对呀。女人点了点头。
  
  你是要我和妻子离婚然后和你结婚?才给我大把的钱、车子、房子?
  
  没错,是这样子的。女人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这么说,你同意了?
  
  崔天书冷起脸说,记住,艺术是大家的!还有,我反串演女人,可我是一个爷们儿呀!
  
  崔天书把那一大捆钱扔到床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9、风雪盗忠骨

徐自谷

雍正10年(1732年)农历十二月十七日。天色尚未大明,一阵急骤驰过的马蹄声辗碎了浙北水乡石门县城清晨的宁静。这时,县前街口“清心阁”茶馆里几个赶早的茶客,听得声响从半翕着的门里往外看出去,约摸有二十多个公差,当头两个仿佛还是官吏打扮的,打着快马一直冲进县衙里去了。大家不由得悄悄议论开了:县里一准出了大事了。
石门知县陈铎睡梦中被着急的叩门声惊醒,披衣起来开出房门,轮值的书吏在门外牙齿捉对儿打颤,声音发抖:“老爷……府台大……大人……有奉旨公事莅衙……你快……快出去。”
知县大人已隐隐听见外面堂上的阵阵罗唣,不知是腊月天寒还是惊恐,浑身只是抖瑟,不及细问匆匆穿戴起衣帽,飞奔赶上大堂来。堂上除了嘉兴府尹,二三十个全是张弓佩剑的赳赳武弁。
并不等陈知县行礼,嘉兴府尹就说:“省抚李卫李大人接奉圣旨,着伊里布守备亲率营兵督办本府会同贵县着即处置逆贼吕留良吕葆中戮尸示众事宜。”
陈知县一听是为了吕留良案子,一下松了口气,抹了一下额头沁出的密密细汗,连忙上前见过伊将军,伊里布盛气凌人,只略点了下头扳着脸孔当即开宣圣旨:
……吕留良父子之罪,罄竹难书,律以大逆不道……吕留良、吕葆中俱著戮尸袅示;吕毅中着改斩立决;其孙辈俱应即正典刑,联以人数众多,心有不忍,着从宽免死,发往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
圣旨读罢,嘉兴府尹即对陈知县说:“吕逆家属俱已收监在押,不须分心,只是这戮尸的事,省抚李大人着落本府会同贵县办理,奉旨公事,贵县不得有丝毫懈怠,请赶快集合本地精壮兵丁差捕带路,径去吕逆父子坟茔开棺剖尸,毋得误事。”
陈知县答应了,一边赶紧吩咐安排早饭,一面集合全县兵丁,没有半个时辰,一行人马从县衙出来直奔西门出去。
天空里阴霾密布,寒风瑟瑟,细雨中夹着片片雪花。骑在马上的嘉兴府尹和石门知县面色严峻,不过两人心里头悬了足足五年多的一块石头已经掉落棗雍正六年爆出的“吕案”,是清建朝以来震惊全国的第一椿钦定文字大狱,“吕案”主犯吕留良家乡石门县自然更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作为地方官,这几年终日提心吊胆,害怕随时遭惹什么干系,棗现在当今皇帝亲自定了谳,说明此案已是了结,至于今天所谓剖棺戮尸什么的不过是对死人开刀,走走过场而已,想来起不了什么大风波。但是,这上差伊里布奉了宪喻来监行此事,满脸肃杀之气,两个州县官吏只能做出十分小心谨慎的样子。
雨雪越下越密,没多时竟漫天飞舞起了鹅毛大雪,田野里瞬时铺起一层银白。路也越难走。一行人马并顾不得这些,滑滑淌淌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踽蹯前行。
这吕留良究竟是何等样的一个人物?有什么触忤了清政府?他死后已是四十多年,雍正为何还要如此大动干戈伐挞连尸体都不肯放过呢?
民间传说是因为这吕留良生前写过几首诗:“清风不识字,何心乱翻书?”、“清风虽细难吹我,明月何处不照人?”更还有一首《咏黑牡丹》诗:“夺朱非正色,异种亦称王,敢把壶儿搁半边,大明天子重相见。”不知怎么就让雍正皇帝读着了,顿时龙颜大怒,马上下旨按大逆不道从重对吕留良治罪。
但这民间传说自然并不确实。原来,吕留良是明末清初的一位具有强烈民族意识的思想家,又是当时很有名气的一位研究“程朱理学”的大学者。崇祯吊死煤山,明朝江山倾覆,作为明皇室宗亲之后的吕留良自然亡国之恨耿耿在心。清政府几次要他“出山”应试,被他拒绝,后来逼不过就索性披发入山做了个“僧不象僧,俗不是俗,有妻有子,吃酒吃肉,不参宗门,不讲义录”的“和尚”。他死后四十多年遭罹的这场大祸,缘由却是因为那个极天真好笑的湖南儒生曾静,读了留良评选的几篇时文,竟发奇想,派自己的一个叫张熙的学生,拿了信去见当时的川陕总督岳钟琪,说岳是岳飞之后,劝他起兵反清。岳钟琪见信大吃一惊,连夜密奏雍正,于是酿成了一场罕人听闻惨酷人寰的全国性文字大狱。

吕氏坟茔在石门县城出西门二九多路程的集贤村,这队使命奉旨公事的队伍足足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集贤村,也顾不得雨雪正猛,当即寻来村里里正带路指认吕氏葬园。集贤村百姓见了这许多人马,吓得家家赶紧关起门户,有几个胆大的探头探脑想看个究竟,立即被那班凶神恶煞般的兵丁赶跑了。伊里布如临大敌,吩咐封锁了村口要道,不准任何人进出。
集贤村里正带了这行人马,战战兢兢走出村外半里多路,指着前面一派松林说:那就是吕氏葬园,留良先生父子的坟茔都在一处。三个官员往里正指的看去,先见着不远的雪地里印着一泓弯弯流水,环绕起中间好一片松林, 林子虽被皑皑的白雪覆着,但枝头树梢仍掩不住露出一抹抹青翠欲滴的明绿,一顶木板小桥架在水面,人正好过去。嘉兴府尹和陈知县心里不禁暗暗叹一声:好个幽静的去处!
伊里布早已跳下了马,两个州县官吏不得不也下了马紧跟其后,一行人马杂沓拥过木桥,伊里布带来的一班亲兵早抢进墓地,四周严严把望起来。集贤村里正带了大家走进林子,指了右面两个高墩回秉道:“这便是留良先生和他长公子葆中的坟头。”
伊里布三人听得里正的话立即叱道:“大胆!称吕逆!”一齐赶过去踏看,果见中间这第一座墓茔前面树的石碑上几个隶书大字:明故遗民吕公讳留良之墓。再过右去四五丈地方那座坟前墓碑上的字是:故吕公讳葆中之墓。伊里布、嘉兴府尹、石门知县三个会同审验得实,只听见伊里布大喝一声:“开挖!”后面紧跟的一班地方上兵丁顿时发声喊,扬起铁锹齿耙,霎时两座墓葬都被扒开。
伊里布三个因为吕留良是元凶,因而都驻足在他墓前监看,纷纷扬扬大雪已把他们一身顶戴淋得稀湿,却是一个都不敢分心。
墓葬四周挖起的堆泥渐高,就见墓穴当中浮出一具并未大坏的朱漆棺材,挖墓的兵士朝上望望,伊里布也不等另外两人言语,就下令:“给我劈开!”
底下当时又一阵呐喊,其中二三个带了斧子的就提起了对准棺盖一阵乱劈,棺盖破碎,高头监看的三个人正伸长了脖子朝棺材里看,忽然一下都打了寒噤,眼睛发直。去了盖的棺材上面是蒙着的一整幅白巾,白巾上有四个大字:重见天日。
伊里布三个相互瞧瞧,正开不得口时。猛地听得松林高头传下来一声悲亢的呜啸,随即听见一片惊鸟扑腾腾乱飞起来,簌簌抖落下许多雪团。
林下一班人无不惊疑,伊里布十分警觉,只觉着眼前一道黑影晃过,“倏”地朝自己迎面疾飞过来,大吃一惊,急把脑袋一偏,就听得身后“哎哟”一声惨叫,看时,一个卫护亲兵仰面跌倒了。瞅着其人面门上端正钉了一支袖箭。
墓前顿时一片大乱,嘉兴府尹和陈知县一个身子只瑟瑟打颤,伊里布毕竟是个武官,一下就定了神,“嗖”地抽出佩刀,大喝一声:“抓刺客!”
那班呆如木鸡的兵丁这时一下惊醒过来,从墓穴中爬了上来操着兵器,壮着胆齐声发喊散开在林间搜寻。一时又听见林子深处忽然传出几声惨叫,这伙人循声赶去,就见几个亲兵已被杀死在地,雪地上面浸着一滩滩鲜血。伊里布发疯似地挥舞着佩刀狂吼:“搜!给我搜!”众士兵不敢违拗,蹑手蹑脚搜索过去,一个兵士眼尖看见有一条娇小的身影“倏”一下跃过了小河,等到喊时,那影子瞬间已消失在远处的一个竹林里。
好久,惊魂甫定的伊里布才记起剖棺戮尸的第一等大事,瞥了瞥身边两个快软瘫在地的地方官,鼻子里哼了一声,急命兵丁下去墓穴把棺材兜底掀翻,留良父子的骸骨被抛得四处狼藉, 伊里布不敢再多事,即命士兵取上两具髑髅,自己用绳子拴好,亲自提着,又命陈知县留下几个衙役处理被杀士兵后事,便匆匆上了马。嘉兴府尹和石门知县看见伊里布要走,互相瞧了一眼赶紧也跟着翻身上马,头也不回飞也似抢着奔回县城去了。
事后,有人凭吊疮痍满目的这片墓地,写下了十分凄凉的诗句:白杨瑟瑟草芊芊,长板桥东泣杜鹃。荒冢不容留朽骨,沈冤何竟到重泉?行人有泪挥秋雨,翁仲无言卧晚烟。难得河山光复后,比干遗墓表崇阡。
持续了五年之久的清朝第一椿文字狱大案最终二百六十多人受到牵连,或被杀戮、或被流放,连躺在坟墓里已几十年的死人也惨遭侮辱,在这一天总算划了个句号。

风紧雪骤,伊里布一行人跌跌撞撞回到石门县城已是傍夜时分,个个满身泥泞,浑身透湿又冷又饿,又且惊魂未定。到了县衙,陈知县急忙吩咐书吏去刘复兴菜馆订下几桌酒席,招待伊里布将军一行和上司嘉兴府尹。又吩咐底下烧下热汤水给大家擦身沐浴。却被伊里布一伸手拦住了:“且慢!”
伊里布一副上差的脸色,把两颗髑髅递给陈知县:“在下临行抚督再三面喻,着将吕逆父子剖棺戮尸之后首级枭示三日,现将这两颗髑髅交付给贵县,明日一早示众城门,三日之后贵县亲押至省城面呈督抚验审具奏。此是奉旨公事,又且今日发生了此等事情,可见吕逆馀党猖獗,贵县尤须小心,不要生出事来自取其咎。”
陈知县小声答应,接过两具髑髅,当即传来当衙的捕快都头冯小青,郑重交待:“这是干系着你我脑袋的,千万千万小心在意看好!待示众三日交呈省抚,完事之后,我自好生赏你!”冯都头接过两具髑髅,说:“大人放心,小的自有去处安顿这物事,断不叫有半点闪失。”
冯小青拎着这两颗髑髅,当时就叫齐一班兄弟,说了情况:“这是晦气东西想谁也不肯往家里放棗而且大家下午都见着林子里那人的手段,放到了家里也不安耽。我有个放这东西的去处,断不会出了事棗就在孔庙文壁巽塔高头,纵你有飞天的本领,谁上得去那高头?下面派四个弟兄轮值看守,只须捱过三天,堂上老爷已答应重重有赏,大家就辛苦这三天罢。”当下就派定了人,提了两具髑髅去塔里放了派人轮值守护不提。
石门知县服侍过伊里布和府尹安歇,方才回衙,想起白天情景,一颗心还止不住别别别的跳,当夜并不敢深睡,第二天窗纸才露白,就连忙起身,正要漱洗,冯小青也没待通报神色慌张的闯了进来,陈知县心里当时吃了一惊,急忙问:“你……”还未等他说第二个字出来,冯小青哆嗦着秉道:“老爷不好,昨、昨晚上两具骷髅头不翼而飞……”
陈知县听了这一句,两条腿打了个软颤,身子险些瘫倒了在地,倒是冯小青眼快手疾扶住了,陈知县翻着白眼抖抖地问出一声:“你且给、给我说……清楚!”
冯小青稳下神把事情回秉了一遍。原来,冯小青昨天接了陈知县面喻,他是积年的捕头,岂不知这椿公事的紧要干系?因此,把两具髑髅亲自去了孔庙文壁巽塔顶上放好了,下面派了四个弟兄看守,并吩咐买来酒肉大家一道吃,一直盘桓半夜看看无事才就回家去了。谁知今天还只五更时分,就被紧急的打门声吵醒了,披衣开门一看是昨夜派定的两个值夜弟兄神色惶急,告诉小青两个骷髅头统统不见了。冯小青听了也不多问,套上鞋赶到孔庙,和几个弟兄一起爬上文壁巽塔顶层察看,那两具髑髅昨天昨天原是冯小青自己放好了的,现在果然不见了踪影。又和大家细看宝塔四沿,只见厚厚的积雪并无半点印迹,再下了宝塔察看四周,一个旷野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哪里发现有人踩过?冯小青和轮值的面面相觑:塔高七级,拔地七八丈,底下四个弟兄守着并没有须臾离开一步此塔,如何就不翼而飞了?冯小青苦着脸说:“事情非同小可,我得赶紧到县衙回秉大老爷。”
陈知县听着半天才醒过神来,跌脚叫苦不迭:“这……这……怎么是好……”
冯小青不愧是积年的捕头,心里早打定了主意,见着自己老爷这副样子,连忙去他耳边轻轻说了自己打算,陈知县呆呆看了冯小青半天,无可奈何地点了一下头:“就按你说的去办罢,只是千万千万小心,不能走露了一丝风声,不然你我两颗脑袋可都保不住!”

10年(1732年)农历十二月十七日。天色尚未大明,一阵急骤驰过的马蹄声辗碎了浙北水乡石门县城清晨的宁静。这时,县前街口“清心阁”茶馆里几个赶早的茶客,听得声响从半翕着的门里往外看出去,约摸有二十多个公差,当头两个仿佛还是官吏打扮的,打着快马一直冲进县衙里去了。大家不由得悄悄议论开了:县里一准出了大事了。
石门知县陈铎睡梦中被着急的叩门声惊醒,披衣起来开出房门,轮值的书吏在门外牙齿捉对儿打颤,声音发抖:“老爷……府台大……大人……有奉旨公事莅衙……你快……快出去。”
知县大人已隐隐听见外面堂上的阵阵罗唣,不知是腊月天寒还是惊恐,浑身只是抖瑟,不及细问匆匆穿戴起衣帽,飞奔赶上大堂来。堂上除了嘉兴府尹,二三十个全是张弓佩剑的赳赳武弁。
并不等陈知县行礼,嘉兴府尹就说:“省抚李卫李大人接奉圣旨,着伊里布守备亲率营兵督办本府会同贵县着即处置逆贼吕留良吕葆中戮尸示众事宜。”
陈知县一听是为了吕留良案子,一下松了口气,抹了一下额头沁出的密密细汗,连忙上前见过伊将军,伊里布盛气凌人,只略点了下头扳着脸孔当即开宣圣旨:
……吕留良父子之罪,罄竹难书,律以大逆不道……吕留良、吕葆中俱著戮尸袅示;吕毅中着改斩立决;其孙辈俱应即正典刑,联以人数众多,心有不忍,着从宽免死,发往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
圣旨读罢,嘉兴府尹即对陈知县说:“吕逆家属俱已收监在押,不须分心,只是这戮尸的事,省抚李大人着落本府会同贵县办理,奉旨公事,贵县不得有丝毫懈怠,请赶快集合本地精壮兵丁差捕带路,径去吕逆父子坟茔开棺剖尸,毋得误事。”
陈知县答应了,一边赶紧吩咐安排早饭,一面集合全县兵丁,没有半个时辰,一行人马从县衙出来直奔西门出去。
天空里阴霾密布,寒风瑟瑟,细雨中夹着片片雪花。骑在马上的嘉兴府尹和石门知县面色严峻,不过两人心里头悬了足足五年多的一块石头已经掉落棗雍正六年爆出的“吕案”,是清建朝以来震惊全国的第一椿钦定文字大狱,“吕案”主犯吕留良家乡石门县自然更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作为地方官,这几年终日提心吊胆,害怕随时遭惹什么干系,棗现在当今皇帝亲自定了谳,说明此案已是了结,至于今天所谓剖棺戮尸什么的不过是对死人开刀,走走过场而已,想来起不了什么大风波。但是,这上差伊里布奉了宪喻来监行此事,满脸肃杀之气,两个州县官吏只能做出十分小心谨慎的样子。
雨雪越下越密,没多时竟漫天飞舞起了鹅毛大雪,田野里瞬时铺起一层银白。路也越难走。一行人马并顾不得这些,滑滑淌淌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踽蹯前行。
这吕留良究竟是何等样的一个人物?有什么触忤了清政府?他死后已是四十多年,雍正为何还要如此大动干戈伐挞连尸体都不肯放过呢?
民间传说是因为这吕留良生前写过几首诗:“清风不识字,何心乱翻书?”、“清风虽细难吹我,明月何处不照人?”更还有一首《咏黑牡丹》诗:“夺朱非正色,异种亦称王,敢把壶儿搁半边,大明天子重相见。”不知怎么就让雍正皇帝读着了,顿时龙颜大怒,马上下旨按大逆不道从重对吕留良治罪。
但这民间传说自然并不确实。原来,吕留良是明末清初的一位具有强烈民族意识的思想家,又是当时很有名气的一位研究“程朱理学”的大学者。崇祯吊死煤山,明朝江山倾覆,作为明皇室宗亲之后的吕留良自然亡国之恨耿耿在心。清政府几次要他“出山”应试,被他拒绝,后来逼不过就索性披发入山做了个“僧不象僧,俗不是俗,有妻有子,吃酒吃肉,不参宗门,不讲义录”的“和尚”。他死后四十多年遭罹的这场大祸,缘由却是因为那个极天真好笑的湖南儒生曾静,读了留良评选的几篇时文,竟发奇想,派自己的一个叫张熙的学生,拿了信去见当时的川陕总督岳钟琪,说岳是岳飞之后,劝他起兵反清。岳钟琪见信大吃一惊,连夜密奏雍正,于是酿成了一场罕人听闻惨酷人寰的全国性文字大狱。

吕氏坟茔在石门县城出西门二九多路程的集贤村,这队使命奉旨公事的队伍足足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集贤村,也顾不得雨雪正猛,当即寻来村里里正带路指认吕氏葬园。集贤村百姓见了这许多人马,吓得家家赶紧关起门户,有几个胆大的探头探脑想看个究竟,立即被那班凶神恶煞般的兵丁赶跑了。伊里布如临大敌,吩咐封锁了村口要道,不准任何人进出。
集贤村里正带了这行人马,战战兢兢走出村外半里多路,指着前面一派松林说:那就是吕氏葬园,留良先生父子的坟茔都在一处。三个官员往里正指的看去,先见着不远的雪地里印着一泓弯弯流水,环绕起中间好一片松林, 林子虽被皑皑的白雪覆着,但枝头树梢仍掩不住露出一抹抹青翠欲滴的明绿,一顶木板小桥架在水面,人正好过去。嘉兴府尹和陈知县心里不禁暗暗叹一声:好个幽静的去处!
伊里布早已跳下了马,两个州县官吏不得不也下了马紧跟其后,一行人马杂沓拥过木桥,伊里布带来的一班亲兵早抢进墓地,四周严严把望起来。集贤村里正带了大家走进林子,指了右面两个高墩回秉道:“这便是留良先生和他长公子葆中的坟头。”
伊里布三人听得里正的话立即叱道:“大胆!称吕逆!”一齐赶过去踏看,果见中间这第一座墓茔前面树的石碑上几个隶书大字:明故遗民吕公讳留良之墓。再过右去四五丈地方那座坟前墓碑上的字是:故吕公讳葆中之墓。伊里布、嘉兴府尹、石门知县三个会同审验得实,只听见伊里布大喝一声:“开挖!”后面紧跟的一班地方上兵丁顿时发声喊,扬起铁锹齿耙,霎时两座墓葬都被扒开。
伊里布三个因为吕留良是元凶,因而都驻足在他墓前监看,纷纷扬扬大雪已把他们一身顶戴淋得稀湿,却是一个都不敢分心。
墓葬四周挖起的堆泥渐高,就见墓穴当中浮出一具并未大坏的朱漆棺材,挖墓的兵士朝上望望,伊里布也不等另外两人言语,就下令:“给我劈开!”
底下当时又一阵呐喊,其中二三个带了斧子的就提起了对准棺盖一阵乱劈,棺盖破碎,高头监看的三个人正伸长了脖子朝棺材里看,忽然一下都打了寒噤,眼睛发直。去了盖的棺材上面是蒙着的一整幅白巾,白巾上有四个大字:重见天日。
伊里布三个相互瞧瞧,正开不得口时。猛地听得松林高头传下来一声悲亢的呜啸,随即听见一片惊鸟扑腾腾乱飞起来,簌簌抖落下许多雪团。
林下一班人无不惊疑,伊里布十分警觉,只觉着眼前一道黑影晃过,“倏”地朝自己迎面疾飞过来,大吃一惊,急把脑袋一偏,就听得身后“哎哟”一声惨叫,看时,一个卫护亲兵仰面跌倒了。瞅着其人面门上端正钉了一支袖箭。
墓前顿时一片大乱,嘉兴府尹和陈知县一个身子只瑟瑟打颤,伊里布毕竟是个武官,一下就定了神,“嗖”地抽出佩刀,大喝一声:“抓刺客!”
那班呆如木鸡的兵丁这时一下惊醒过来,从墓穴中爬了上来操着兵器,壮着胆齐声发喊散开在林间搜寻。一时又听见林子深处忽然传出几声惨叫,这伙人循声赶去,就见几个亲兵已被杀死在地,雪地上面浸着一滩滩鲜血。伊里布发疯似地挥舞着佩刀狂吼:“搜!给我搜!”众士兵不敢违拗,蹑手蹑脚搜索过去,一个兵士眼尖看见有一条娇小的身影“倏”一下跃过了小河,等到喊时,那影子瞬间已消失在远处的一个竹林里。
好久,惊魂甫定的伊里布才记起剖棺戮尸的第一等大事,瞥了瞥身边两个快软瘫在地的地方官,鼻子里哼了一声,急命兵丁下去墓穴把棺材兜底掀翻,留良父子的骸骨被抛得四处狼藉, 伊里布不敢再多事,即命士兵取上两具髑髅,自己用绳子拴好,亲自提着,又命陈知县留下几个衙役处理被杀士兵后事,便匆匆上了马。嘉兴府尹和石门知县看见伊里布要走,互相瞧了一眼赶紧也跟着翻身上马,头也不回飞也似抢着奔回县城去了。
事后,有人凭吊疮痍满目的这片墓地,写下了十分凄凉的诗句:白杨瑟瑟草芊芊,长板桥东泣杜鹃。荒冢不容留朽骨,沈冤何竟到重泉?行人有泪挥秋雨,翁仲无言卧晚烟。难得河山光复后,比干遗墓表崇阡。
持续了五年之久的清朝第一椿文字狱大案最终二百六十多人受到牵连,或被杀戮、或被流放,连躺在坟墓里已几十年的死人也惨遭侮辱,在这一天总算划了个句号。

风紧雪骤,伊里布一行人跌跌撞撞回到石门县城已是傍夜时分,个个满身泥泞,浑身透湿又冷又饿,又且惊魂未定。到了县衙,陈知县急忙吩咐书吏去刘复兴菜馆订下几桌酒席,招待伊里布将军一行和上司嘉兴府尹。又吩咐底下烧下热汤水给大家擦身沐浴。却被伊里布一伸手拦住了:“且慢!”
伊里布一副上差的脸色,把两颗髑髅递给陈知县:“在下临行抚督再三面喻,着将吕逆父子剖棺戮尸之后首级枭示三日,现将这两颗髑髅交付给贵县,明日一早示众城门,三日之后贵县亲押至省城面呈督抚验审具奏。此是奉旨公事,又且今日发生了此等事情,可见吕逆馀党猖獗,贵县尤须小心,不要生出事来自取其咎。”
陈知县小声答应,接过两具髑髅,当即传来当衙的捕快都头冯小青,郑重交待:“这是干系着你我脑袋的,千万千万小心在意看好!待示众三日交呈省抚,完事之后,我自好生赏你!”冯都头接过两具髑髅,说:“大人放心,小的自有去处安顿这物事,断不叫有半点闪失。”
冯小青拎着这两颗髑髅,当时就叫齐一班兄弟,说了情况:“这是晦气东西想谁也不肯往家里放棗而且大家下午都见着林子里那人的手段,放到了家里也不安耽。我有个放这东西的去处,断不会出了事棗就在孔庙文壁巽塔高头,纵你有飞天的本领,谁上得去那高头?下面派四个弟兄轮值看守,只须捱过三天,堂上老爷已答应重重有赏,大家就辛苦这三天罢。”当下就派定了人,提了两具髑髅去塔里放了派人轮值守护不提。
石门知县服侍过伊里布和府尹安歇,方才回衙,想起白天情景,一颗心还止不住别别别的跳,当夜并不敢深睡,第二天窗纸才露白,就连忙起身,正要漱洗,冯小青也没待通报神色慌张的闯了进来,陈知县心里当时吃了一惊,急忙问:“你……”还未等他说第二个字出来,冯小青哆嗦着秉道:“老爷不好,昨、昨晚上两具骷髅头不翼而飞……”
陈知县听了这一句,两条腿打了个软颤,身子险些瘫倒了在地,倒是冯小青眼快手疾扶住了,陈知县翻着白眼抖抖地问出一声:“你且给、给我说……清楚!”
冯小青稳下神把事情回秉了一遍。原来,冯小青昨天接了陈知县面喻,他是积年的捕头,岂不知这椿公事的紧要干系?因此,把两具髑髅亲自去了孔庙文壁巽塔顶上放好了,下面派了四个弟兄看守,并吩咐买来酒肉大家一道吃,一直盘桓半夜看看无事才就回家去了。谁知今天还只五更时分,就被紧急的打门声吵醒了,披衣开门一看是昨夜派定的两个值夜弟兄神色惶急,告诉小青两个骷髅头统统不见了。冯小青听了也不多问,套上鞋赶到孔庙,和几个弟兄一起爬上文壁巽塔顶层察看,那两具髑髅昨天昨天原是冯小青自己放好了的,现在果然不见了踪影。又和大家细看宝塔四沿,只见厚厚的积雪并无半点印迹,再下了宝塔察看四周,一个旷野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哪里发现有人踩过?冯小青和轮值的面面相觑:塔高七级,拔地七八丈,底下四个弟兄守着并没有须臾离开一步此塔,如何就不翼而飞了?冯小青苦着脸说:“事情非同小可,我得赶紧到县衙回秉大老爷。”
陈知县听着半天才醒过神来,跌脚叫苦不迭:“这……这……怎么是好……”
冯小青不愧是积年的捕头,心里早打定了主意,见着自己老爷这副样子,连忙去他耳边轻轻说了自己打算,陈知县呆呆看了冯小青半天,无可奈何地点了一下头:“就按你说的去办罢,只是千万千万小心,不能走露了一丝风声,不然你我两颗脑袋可都保不住!”

集贤村里正带了这行人马,战战兢兢走出村外半里多路,指着前面一派松林说:那就是吕氏葬园,留良先生父子的坟茔都在一处。三个官员往里正指的看去,先见着不远的雪地里印着一泓弯弯流水,环绕起中间好一片松林, 林子虽被皑皑的白雪覆着,但枝头树梢仍掩不住露出一抹抹青翠欲滴的明绿,一顶木板小桥架在水面,人正好过去。嘉兴府尹和陈知县心里不禁暗暗叹一声:好个幽静的去处!
伊里布早已跳下了马,两个州县官吏不得不也下了马紧跟其后,一行人马杂沓拥过木桥,伊里布带来的一班亲兵早抢进墓地,四周严严把望起来。集贤村里正带了大家走进林子,指了右面两个高墩回秉道:“这便是留良先生和他长公子葆中的坟头。”
伊里布三人听得里正的话立即叱道:“大胆!称吕逆!”一齐赶过去踏看,果见中间这第一座墓茔前面树的石碑上几个隶书大字:明故遗民吕公讳留良之墓。再过右去四五丈地方那座坟前墓碑上的字是:故吕公讳葆中之墓。伊里布、嘉兴府尹、石门知县三个会同审验得实,只听见伊里布大喝一声:“开挖!”后面紧跟的一班地方上兵丁顿时发声喊,扬起铁锹齿耙,霎时两座墓葬都被扒开。
伊里布三个因为吕留良是元凶,因而都驻足在他墓前监看,纷纷扬扬大雪已把他们一身顶戴淋得稀湿,却是一个都不敢分心。
墓葬四周挖起的堆泥渐高,就见墓穴当中浮出一具并未大坏的朱漆棺材,挖墓的兵士朝上望望,伊里布也不等另外两人言语,就下令:“给我劈开!”
底下当时又一阵呐喊,其中二三个带了斧子的就提起了对准棺盖一阵乱劈,棺盖破碎,高头监看的三个人正伸长了脖子朝棺材里看,忽然一下都打了寒噤,眼睛发直。去了盖的棺材上面是蒙着的一整幅白巾,白巾上有四个大字:重见天日。
伊里布三个相互瞧瞧,正开不得口时。猛地听得松林高头传下来一声悲亢的呜啸,随即听见一片惊鸟扑腾腾乱飞起来,簌簌抖落下许多雪团。
林下一班人无不惊疑,伊里布十分警觉,只觉着眼前一道黑影晃过,“倏”地朝自己迎面疾飞过来,大吃一惊,急把脑袋一偏,就听得身后“哎哟”一声惨叫,看时,一个卫护亲兵仰面跌倒了。瞅着其人面门上端正钉了一支袖箭。
墓前顿时一片大乱,嘉兴府尹和陈知县一个身子只瑟瑟打颤,伊里布毕竟是个武官,一下就定了神,“嗖”地抽出佩刀,大喝一声:“抓刺客!”
那班呆如木鸡的兵丁这时一下惊醒过来,从墓穴中爬了上来操着兵器,壮着胆齐声发喊散开在林间搜寻。一时又听见林子深处忽然传出几声惨叫,这伙人循声赶去,就见几个亲兵已被杀死在地,雪地上面浸着一滩滩鲜血。伊里布发疯似地挥舞着佩刀狂吼:“搜!给我搜!”众士兵不敢违拗,蹑手蹑脚搜索过去,一个兵士眼尖看见有一条娇小的身影“倏”一下跃过了小河,等到喊时,那影子瞬间已消失在远处的一个竹林里。
好久,惊魂甫定的伊里布才记起剖棺戮尸的第一等大事,瞥了瞥身边两个快软瘫在地的地方官,鼻子里哼了一声,急命兵丁下去墓穴把棺材兜底掀翻,留良父子的骸骨被抛得四处狼藉, 伊里布不敢再多事,即命士兵取上两具髑髅,自己用绳子拴好,亲自提着,又命陈知县留下几个衙役处理被杀士兵后事,便匆匆上了马。嘉兴府尹和石门知县看见伊里布要走,互相瞧了一眼赶紧也跟着翻身上马,头也不回飞也似抢着奔回县城去了。
事后,有人凭吊疮痍满目的这片墓地,写下了十分凄凉的诗句:白杨瑟瑟草芊芊,长板桥东泣杜鹃。荒冢不容留朽骨,沈冤何竟到重泉?行人有泪挥秋雨,翁仲无言卧晚烟。难得河山光复后,比干遗墓表崇阡。
持续了五年之久的清朝第一椿文字狱大案最终二百六十多人受到牵连,或被杀戮、或被流放,连躺在坟墓里已几十年的死人也惨遭侮辱,在这一天总算划了个句号。

风紧雪骤,伊里布一行人跌跌撞撞回到石门县城已是傍夜时分,个个满身泥泞,浑身透湿又冷又饿,又且惊魂未定。到了县衙,陈知县急忙吩咐书吏去刘复兴菜馆订下几桌酒席,招待伊里布将军一行和上司嘉兴府尹。又吩咐底下烧下热汤水给大家擦身沐浴。却被伊里布一伸手拦住了:“且慢!”
伊里布一副上差的脸色,把两颗髑髅递给陈知县:“在下临行抚督再三面喻,着将吕逆父子剖棺戮尸之后首级枭示三日,现将这两颗髑髅交付给贵县,明日一早示众城门,三日之后贵县亲押至省城面呈督抚验审具奏。此是奉旨公事,又且今日发生了此等事情,可见吕逆馀党猖獗,贵县尤须小心,不要生出事来自取其咎。”
陈知县小声答应,接过两具髑髅,当即传来当衙的捕快都头冯小青,郑重交待:“这是干系着你我脑袋的,千万千万小心在意看好!待示众三日交呈省抚,完事之后,我自好生赏你!”冯都头接过两具髑髅,说:“大人放心,小的自有去处安顿这物事,断不叫有半点闪失。”
冯小青拎着这两颗髑髅,当时就叫齐一班兄弟,说了情况:“这是晦气东西想谁也不肯往家里放棗而且大家下午都见着林子里那人的手段,放到了家里也不安耽。我有个放这东西的去处,断不会出了事棗就在孔庙文壁巽塔高头,纵你有飞天的本领,谁上得去那高头?下面派四个弟兄轮值看守,只须捱过三天,堂上老爷已答应重重有赏,大家就辛苦这三天罢。”当下就派定了人,提了两具髑髅去塔里放了派人轮值守护不提。
石门知县服侍过伊里布和府尹安歇,方才回衙,想起白天情景,一颗心还止不住别别别的跳,当夜并不敢深睡,第二天窗纸才露白,就连忙起身,正要漱洗,冯小青也没待通报神色慌张的闯了进来,陈知县心里当时吃了一惊,急忙问:“你……”还未等他说第二个字出来,冯小青哆嗦着秉道:“老爷不好,昨、昨晚上两具骷髅头不翼而飞……”
陈知县听了这一句,两条腿打了个软颤,身子险些瘫倒了在地,倒是冯小青眼快手疾扶住了,陈知县翻着白眼抖抖地问出一声:“你且给、给我说……清楚!”
冯小青稳下神把事情回秉了一遍。原来,冯小青昨天接了陈知县面喻,他是积年的捕头,岂不知这椿公事的紧要干系?因此,把两具髑髅亲自去了孔庙文壁巽塔顶上放好了,下面派了四个弟兄看守,并吩咐买来酒肉大家一道吃,一直盘桓半夜看看无事才就回家去了。谁知今天还只五更时分,就被紧急的打门声吵醒了,披衣开门一看是昨夜派定的两个值夜弟兄神色惶急,告诉小青两个骷髅头统统不见了。冯小青听了也不多问,套上鞋赶到孔庙,和几个弟兄一起爬上文壁巽塔顶层察看,那两具髑髅昨天昨天原是冯小青自己放好了的,现在果然不见了踪影。又和大家细看宝塔四沿,只见厚厚的积雪并无半点印迹,再下了宝塔察看四周,一个旷野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哪里发现有人踩过?冯小青和轮值的面面相觑:塔高七级,拔地七八丈,底下四个弟兄守着并没有须臾离开一步此塔,如何就不翼而飞了?冯小青苦着脸说:“事情非同小可,我得赶紧到县衙回秉大老爷。”
陈知县听着半天才醒过神来,跌脚叫苦不迭:“这……这……怎么是好……”
冯小青不愧是积年的捕头,心里早打定了主意,见着自己老爷这副样子,连忙去他耳边轻轻说了自己打算,陈知县呆呆看了冯小青半天,无可奈何地点了一下头:“就按你说的去办罢,只是千万千万小心,不能走露了一丝风声,不然你我两颗脑袋可都保不住!”

石门知县服侍过伊里布和府尹安歇,方才回衙,想起白天情景,一颗心还止不住别别别的跳,当夜并不敢深睡,第二天窗纸才露白,就连忙起身,正要漱洗,冯小青也没待通报神色慌张的闯了进来,陈知县心里当时吃了一惊,急忙问:“你……”还未等他说第二个字出来,冯小青哆嗦着秉道:“老爷不好,昨、昨晚上两具骷髅头不翼而飞……”
陈知县听了这一句,两条腿打了个软颤,身子险些瘫倒了在地,倒是冯小青眼快手疾扶住了,陈知县翻着白眼抖抖地问出一声:“你且给、给我说……清楚!”
冯小青稳下神把事情回秉了一遍。原来,冯小青昨天接了陈知县面喻,他是积年的捕头,岂不知这椿公事的紧要干系?因此,把两具髑髅亲自去了孔庙文壁巽塔顶上放好了,下面派了四个弟兄看守,并吩咐买来酒肉大家一道吃,一直盘桓半夜看看无事才就回家去了。谁知今天还只五更时分,就被紧急的打门声吵醒了,披衣开门一看是昨夜派定的两个值夜弟兄神色惶急,告诉小青两个骷髅头统统不见了。冯小青听了也不多问,套上鞋赶到孔庙,和几个弟兄一起爬上文壁巽塔顶层察看,那两具髑髅昨天昨天原是冯小青自己放好了的,现在果然不见了踪影。又和大家细看宝塔四沿,只见厚厚的积雪并无半点印迹,再下了宝塔察看四周,一个旷野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哪里发现有人踩过?冯小青和轮值的面面相觑:塔高七级,拔地七八丈,底下四个弟兄守着并没有须臾离开一步此塔,如何就不翼而飞了?冯小青苦着脸说:“事情非同小可,我得赶紧到县衙回秉大老爷。”
陈知县听着半天才醒过神来,跌脚叫苦不迭:“这……这……怎么是好……”
冯小青不愧是积年的捕头,心里早打定了主意,见着自己老爷这副样子,连忙去他耳边轻轻说了自己打算,陈知县呆呆看了冯小青半天,无可奈何地点了一下头:“就按你说的去办罢,只是千万千万小心,不能走露了一丝风声,不然你我两颗脑袋可都保不住!”

就在昨晚石门知县交待捕头冯小青两具髑髅的同一时候,县城东郊吕留良被封的故居“友芳楼”廊下,有一个二十多岁一身练武人装束的姑娘,呆呆对着凄凉的庭院不停垂泪。身边脚下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青布包袱。
这姑娘便是吕留良的孙女吕四娘。在她幼时,云游到石门的独臂神尼得知吕氏是明朝宗室之后,看着四娘聪慧解人,就收下她为徒,带去峨嵋习学剑术,四娘在峨嵋听得阖家罹了大祸的消息,便星夜赶回故乡,可是全家老幼亲人统统已被官府收监管押,又且官府四下布着鹰犬,密拿吕氏亲属甚至门生故旧,到处风声鹤唳。因而,四娘只得浪迹江湖,一批相识的仁人侠士,劝她暂时隐忍然后徐图抗清大计。这会,四娘得知“吕案”雍正已下了圣旨,便又连夜赶回家乡,思忖抢先挖起父祖骸骨悄悄另葬,不料当她赶到祖父父亲坟茔时,官兵也同时来到,她只好在林子中藏匿起身子,当亲眼见到父亲祖父墓茔被挖,骸骨暴露,再也止不住心头悲愤,一声悲号,对着为首的伊里布就手“嗖”的一箭,随即从树梢飞身下来,几个亲兵发现向她围来,被她用剑剌翻,看看官兵甚众担怕误事便跃过小河,在一处竹林里隐好身子,一直等到最后一批扛抬走同行尸体的官兵走了,她才泪流满面地把祖父父亲的骸骨仔细收拾起来,连同那幅“重见天日”的布幔一起用一个青布布囊盛好,悄悄赶回县城来到自己故居“友芳楼”。
“友芳楼”已经被封好几年了,吕四娘从后园跃身越墙进内,借了积雪映射的莹光,打量着昔日这幢故居,但见雪中满园掩径的枯蒿衰草,门窗扃闭,蛛网尘封,心里说不出来的一阵悲怆。看看一扇扇门都铁锁锁了,上面贴着封条,便用剑尖拨开窗棂跳进屋里,映进眼里的是一片狼籍,满屋积尘,四娘同时又想起自己的许多亲人现在不知怎样?禁不住起伏的情感,顿时嚎啕痛哭,空茫的大厅里震颤着一阵阵凄切的回响。
四娘触景生情正在悲伤,猛地想起此行要做的事情,虽然已经把祖父和父亲的骸骨收拢带来,却是少了两尊头骨,想是一定被官兵取走了,估计此时还在县衙,若不趁夜间设法盗出,以后怕难为得多。于是,一抹泪水,束一束衣着,捡视手里宝剑,正待翻身跳出窗去,陡然瞥见庭院里一条黑影掠过,吃了一惊,连忙缩回身子,暗里揣着袖箭,屏息凝神盯着窗外。
“四姑娘,四姑娘!”不料那条黑影在廊下窗前停住了,压低了声口朝里面唤着四娘。
吕四娘一怔,悄悄朝外仔细看去,一张面团依稀有些认得,却记不起是谁了,并不敢贸然答应。
“四姑娘,我是冯叔,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的!”那人隔着窗低低解释道。
四娘这才恍惚间记起来原来是自己父亲的好友冯小青,在县衙做捕头的,可是现在他夤夜来这里做什么?又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心里狐疑,不肯答应只是静等着看冯捕头如何动作。
“四姑娘,你看,我把留良先生和令尊的头骨带来了!你小心收好,我不能多留,咱后会有期!”这冯小青见里面没有应声,轻轻说着,把手里一个包袱放在了窗槛上,就转身准备离去。
“冯叔!”却在这时候听得四娘一声轻唤,冯小青回头见吕四娘已站在了自己身后。四目相对,只听得冯小青急促说:“四姑娘,想不到吕家罹此大祸!据传旨朝廷以留良先生罪大恶极,认为锉尸不足蔽辜,不得留寸骨于人世,现今天佑令祖,降了这场大雪,又且被你一番惊扰,监行剖棺戮尸的伊里布草草完事,你祖父父亲的遗骸才未遭狼籍,正好知县安排要我看管尊祖令尊两具头骨, 灌醉了底下一班人趁便盗来交你棗当时在林间我看见身影猜想一定是你,知道你心定找寻因此急忙过来。”
吕四娘盈盈一双泪眼感激地望着冯小青说:“明日不见了头骨,岂非连累冯叔?”
冯小青说:“也就李代桃僵罢了,乱葬岗里胡乱寻它两具充数就是,四姑娘不须为此担心,尊祖令尊遗骸你赶快悄悄葬了棗落土时不忘替我一拜棗办完事你速即离开石门,不可多待,切记!”说罢也不等四娘拜谢,一倏间已越过院墙消失了身影。
吕四娘目送冯小青越墙而去,俯身解开他留下的包裹,眼里落进的果然是两具头骨,容不得再悲恸,马上去原先下房中寻着一把铁锹,就在庭院里那块号称江南四大名石之一的“梅花石”旁边冒着飞雪挖了一个深深的大坑,又复翻身去屋里找出一个大瓮,含泪把父祖的骨殖装了,埋进坑里,填得实实。然后扫平堆雪,看看没了痕迹,拭着满脸的泪水哽咽着祷祝说:“父祖受此奇冤大辱,孙女四娘不孝,得知赶来已迟,现只能暂厝先人骨骸于此,待后归葬。”
吕四娘做完这件大事,回首望了一眼故居,整束了一下身上衣着,翻越过院墙,瞬忽之间身影就消失在白茫茫的雪野之中。

真是日月如梭,一晃一百多年过去了。这年正当农历辛亥,一场孙中山先生领导的民主革命推翻了封建满清皇朝,创建了民国。章太炎先生当年就赶赴辽东遍访同乡,查着了当时充军去黑龙江的吕氏后裔,散居在东北各地一共四十二家。太炎先生大喜,便回京上书总统府,思想家吕留良一族沉冤得到昭雪,浙省还颁令留良入祀西湖“三贤祠”,一家子孙同时受到褒恤。
吕留良家乡为纪念这位受冤的乡贤,筹资建起了“吕公祠”,祠祭这一天好不热闹,留良刻像上方高高悬了一块匾牌,白底黑字“重见天日”,完全是仿了吕留良第四个儿子海忠的后人拿出的留良巾书遗墨镌制的,这幅巾书据留良后人称是他们家太姑母从先祖墓中取得的,显然就是吕四娘那个风雪之夜和祖父父亲的骸骨同时取回的那幅无疑了。吕家子孙又按了传言在发还的“友芳楼”吕氏故居庭园中“梅花石”旁边挖出先祖的遗骸,重新迁墓安葬。一个历史传奇故事终于就此告了段落。

这姑娘便是吕留良的孙女吕四娘。在她幼时,云游到石门的独臂神尼得知吕氏是明朝宗室之后,看着四娘聪慧解人,就收下她为徒,带去峨嵋习学剑术,四娘在峨嵋听得阖家罹了大祸的消息,便星夜赶回故乡,可是全家老幼亲人统统已被官府收监管押,又且官府四下布着鹰犬,密拿吕氏亲属甚至门生故旧,到处风声鹤唳。因而,四娘只得浪迹江湖,一批相识的仁人侠士,劝她暂时隐忍然后徐图抗清大计。这会,四娘得知“吕案”雍正已下了圣旨,便又连夜赶回家乡,思忖抢先挖起父祖骸骨悄悄另葬,不料当她赶到祖父父亲坟茔时,官兵也同时来到,她只好在林子中藏匿起身子,当亲眼见到父亲祖父墓茔被挖,骸骨暴露,再也止不住心头悲愤,一声悲号,对着为首的伊里布就手“嗖”的一箭,随即从树梢飞身下来,几个亲兵发现向她围来,被她用剑剌翻,看看官兵甚众担怕误事便跃过小河,在一处竹林里隐好身子,一直等到最后一批扛抬走同行尸体的官兵走了,她才泪流满面地把祖父父亲的骸骨仔细收拾起来,连同那幅“重见天日”的布幔一起用一个青布布囊盛好,悄悄赶回县城来到自己故居“友芳楼”。
“友芳楼”已经被封好几年了,吕四娘从后园跃身越墙进内,借了积雪映射的莹光,打量着昔日这幢故居,但见雪中满园掩径的枯蒿衰草,门窗扃闭,蛛网尘封,心里说不出来的一阵悲怆。看看一扇扇门都铁锁锁了,上面贴着封条,便用剑尖拨开窗棂跳进屋里,映进眼里的是一片狼籍,满屋积尘,四娘同时又想起自己的许多亲人现在不知怎样?禁不住起伏的情感,顿时嚎啕痛哭,空茫的大厅里震颤着一阵阵凄切的回响。
四娘触景生情正在悲伤,猛地想起此行要做的事情,虽然已经把祖父和父亲的骸骨收拢带来,却是少了两尊头骨,想是一定被官兵取走了,估计此时还在县衙,若不趁夜间设法盗出,以后怕难为得多。于是,一抹泪水,束一束衣着,捡视手里宝剑,正待翻身跳出窗去,陡然瞥见庭院里一条黑影掠过,吃了一惊,连忙缩回身子,暗里揣着袖箭,屏息凝神盯着窗外。
“四姑娘,四姑娘!”不料那条黑影在廊下窗前停住了,压低了声口朝里面唤着四娘。
吕四娘一怔,悄悄朝外仔细看去,一张面团依稀有些认得,却记不起是谁了,并不敢贸然答应。
“四姑娘,我是冯叔,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的!”那人隔着窗低低解释道。
四娘这才恍惚间记起来原来是自己父亲的好友冯小青,在县衙做捕头的,可是现在他夤夜来这里做什么?又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心里狐疑,不肯答应只是静等着看冯捕头如何动作。
“四姑娘,你看,我把留良先生和令尊的头骨带来了!你小心收好,我不能多留,咱后会有期!”这冯小青见里面没有应声,轻轻说着,把手里一个包袱放在了窗槛上,就转身准备离去。
“冯叔!”却在这时候听得四娘一声轻唤,冯小青回头见吕四娘已站在了自己身后。四目相对,只听得冯小青急促说:“四姑娘,想不到吕家罹此大祸!据传旨朝廷以留良先生罪大恶极,认为锉尸不足蔽辜,不得留寸骨于人世,现今天佑令祖,降了这场大雪,又且被你一番惊扰,监行剖棺戮尸的伊里布草草完事,你祖父父亲的遗骸才未遭狼籍,正好知县安排要我看管尊祖令尊两具头骨, 灌醉了底下一班人趁便盗来交你棗当时在林间我看见身影猜想一定是你,知道你心定找寻因此急忙过来。”
吕四娘盈盈一双泪眼感激地望着冯小青说:“明日不见了头骨,岂非连累冯叔?”
冯小青说:“也就李代桃僵罢了,乱葬岗里胡乱寻它两具充数就是,四姑娘不须为此担心,尊祖令尊遗骸你赶快悄悄葬了棗落土时不忘替我一拜棗办完事你速即离开石门,不可多待,切记!”说罢也不等四娘拜谢,一倏间已越过院墙消失了身影。
吕四娘目送冯小青越墙而去,俯身解开他留下的包裹,眼里落进的果然是两具头骨,容不得再悲恸,马上去原先下房中寻着一把铁锹,就在庭院里那块号称江南四大名石之一的“梅花石”旁边冒着飞雪挖了一个深深的大坑,又复翻身去屋里找出一个大瓮,含泪把父祖的骨殖装了,埋进坑里,填得实实。然后扫平堆雪,看看没了痕迹,拭着满脸的泪水哽咽着祷祝说:“父祖受此奇冤大辱,孙女四娘不孝,得知赶来已迟,现只能暂厝先人骨骸于此,待后归葬。”
吕四娘做完这件大事,回首望了一眼故居,整束了一下身上衣着,翻越过院墙,瞬忽之间身影就消失在白茫茫的雪野之中。

真是日月如梭,一晃一百多年过去了。这年正当农历辛亥,一场孙中山先生领导的民主革命推翻了封建满清皇朝,创建了民国。章太炎先生当年就赶赴辽东遍访同乡,查着了当时充军去黑龙江的吕氏后裔,散居在东北各地一共四十二家。太炎先生大喜,便回京上书总统府,思想家吕留良一族沉冤得到昭雪,浙省还颁令留良入祀西湖“三贤祠”,一家子孙同时受到褒恤。
吕留良家乡为纪念这位受冤的乡贤,筹资建起了“吕公祠”,祠祭这一天好不热闹,留良刻像上方高高悬了一块匾牌,白底黑字“重见天日”,完全是仿了吕留良第四个儿子海忠的后人拿出的留良巾书遗墨镌制的,这幅巾书据留良后人称是他们家太姑母从先祖墓中取得的,显然就是吕四娘那个风雪之夜和祖父父亲的骸骨同时取回的那幅无疑了。吕家子孙又按了传言在发还的“友芳楼”吕氏故居庭园中“梅花石”旁边挖出先祖的遗骸,重新迁墓安葬。一个历史传奇故事终于就此告了段落。

吕留良家乡为纪念这位受冤的乡贤,筹资建起了“吕公祠”,祠祭这一天好不热闹,留良刻像上方高高悬了一块匾牌,白底黑字“重见天日”,完全是仿了吕留良第四个儿子海忠的后人拿出的留良巾书遗墨镌制的,这幅巾书据留良后人称是他们家太姑母从先祖墓中取得的,显然就是吕四娘那个风雪之夜和祖父父亲的骸骨同时取回的那幅无疑了。吕家子孙又按了传言在发还的“友芳楼”吕氏故居庭园中“梅花石”旁边挖出先祖的遗骸,重新迁墓安葬。一个历史传奇故事终于就此告了段落。

第10、花姑和长毛鬼

  (一)

  萌渚岭是我国华南地区著名的五岭山脉中最南面的一座山岭,它连接粤北桂东湘南,横跨三省(区),岭上奇峰千仞、林木葱茏,野生动植物资源十分丰富。这里是瑶族同胞的聚居区,世世代代,瑶胞们和境内的汉、壮、苗等民族一起和睦相处,在大山里生息繁衍。萌渚岭北麓湖南境内,有一个叫白芒坡的汉、瑶杂居的偏僻山寨,山寨里有一户余姓的瑶族人家,眼下是这个小山村里最困难的家庭。

  户主余大水,本是一个壮劳力,前年烧炭时因炭窑坍塌,双腿自膝盖以下被压得粉碎。他在医院里躺了三个多月,命虽然保住了,但花了一大笔医药费,两条小腿都被截掉,出院后只能坐在凳子上干点搓草绳之类的活了。余大水的妻子盘腊梅在丈夫住院时为筹集医药费,把房子典卖给了别人,现在一家人只能住在因是危房而搬迁了新址的原村里小学的那间摇摇欲坠的土坯房里。

  他们有一双儿女,大的是女孩,名叫花姑,聪明娟秀、勤劳善良,今年满十六岁;小的是男孩叫英志,今年才十三,刚以全县升初中统考第三名的好成绩考入县一中。本文的主人公花姑原来也是县一中的高一学生,而且品学兼优,很有希望成为这个偏僻瑶寨的第一个大学生,但父亲出事之后,懂事的她便不得不含泪退学了,因为她除了要协助母亲照顾父亲之外,还要挣钱养家还债、供弟弟上学。

  转眼已是七月盛夏,萌渚岭上的山苍子成熟了,这是花姑盼望已久的时刻。山苍子是这里特有的一种林副产品,它状如黄豆粒般大小,成熟后碧绿晶莹,一串串地吊在山苍子树上,特殊的香气总引得蜂飞蝶舞。因为它蒸出的油可以用来提炼高级香精,所以一直是外贸出口的抢手货。每年这个时候,山下大大小小的炼油作坊都竞相用高价收购它。花姑从十岁起就跟爸爸进山采摘,对岭上山苍子树的分布情况很熟悉。山苍子的采摘期有半个月左右,每年的这半个月时间都是本地山民忙碌而充实的节日,因为山苍子值钱呵,它是这一带山民每年最重要的收入来源。去年七月,花姑全家采山苍子的收入就有八百多元呢。各村寨约定开山采摘的那天清早,花姑匆匆起床带上一团用桐子叶包的冷饭,背着背篓,就一个人急急地上山了。

  岭坡上薄雾未散,水草上仍然挂着露珠,但上山采山苍子的人却早已三五成群,在岭坡上忙碌开了。由于山苍子的收购价又有提高,今年到山上采山苍子的人比往年更多。花姑采满半背篓后,在半岭上转来转去,到处都是人影,好久都没有找到未采摘的山苍子树。眼见时已近午,上山的人都在陆陆续续地吃饭团了,但花姑却没心思吃饭。想着床上躺着的老爸,她疲倦的双腿又增添了力气,于是她索性离开半山腰人多的地方,一个人奋力向峰顶爬去。花姑正低着头爬山,突然一只体躯硕大的黑眉叶猴从天而降,神速地从她的背篓里捞过饭团,抓着树枝三荡两荡,坐到了离花姑有七八丈远的一根树杈上,一边嗅着饭团,一边冲花姑做着鬼脸。“死猴子,你抢了我的午饭,我吃什么呀?”花姑大急,一边骂着猴子,一边追到树下。萌渚岭上的黑眉叶猴不少,花姑原来上山就经常见到,但被猴子抢去东西还是第一次。等花姑走近,猴子又灵活地荡起秋千跳到了另一株树上,还是隔着七八丈远,对花姑挤眉弄眼,像故意寻她开心。恼怒的花姑又跟了过去,大声喝斥着猴子。不知不觉间,她跟着这个猴子竟走入了那片常人不敢涉足的原始次生林里。这里叫鬼毛坡,传说中有一群长毛鬼住在这里,专吃人心,所以当地人一般都不敢进到里面去。这里生长着许多珍贵的树种,有水杉、银杏、苍柏、三尖杉、桢楠、银鹊树、红豆杉、柔毛油杉、火炬松、湿地松、青皮竹、多花山竹子、天料木、铁榄……吐绿披翠,枝柯扶苏,真是别有洞天啊!初次踏入这神奇世界的花姑看得眼花缭乱,正好奇间,忽然她醒悟到是进了鬼毛坡了,这一惊非同小可!刹那间,许多关于鬼毛坡的恐怖传说涌入了她的脑海。当她急急转身,想退出去时,蓦地,一大片吱吱喳喳的声音快速地由远及近,跟着四周树木乱晃,受惊的雀鸟四散乱飞。“长毛鬼”!花姑的脑海里不由得蹦出这三个可怕的字眼,她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闭上眼睛,全身簌簌乱抖。

  花姑和长毛鬼(2)

  (二)

  忽然,四下里悄悄地静了下来,花姑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饭团的香味。她麻起胆子睁开眼睛,却见那只抢走她饭团的大猴子正恭恭敬敬地立在她的面前,把饭团捧在她的嘴边,另外,还有三十多只大大小小的猴子环立在她的四周,安静地注视着她,目光友善,甚至还带有一点点乞求讨好的意味。花姑的肚子早就饿了,她来不及多想,战战兢兢地伸手从大猴子的前爪里接过饭团,狼吞虎咽地吞进了肚里。饭团刚下喉,那只大猴子又从旁边的一只小猴子那里拿过来一个狝猴桃,递到花姑的手里。这只熟透了的狝猴桃足有半斤,花姑拿着沉甸甸的,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她发现那个小猴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狝猴桃,悄悄地咽着口水。花姑站起身,把狝猴桃递给小猴子,小猴子犹豫了一小会儿,终究抵不住这狝猴桃的诱惑,接了过去。“吱哇”一声,立在花姑面前的那只大猴子龇开满嘴白牙,冲小猴子一声怪叫,小猴子闻声一哆嗦,赶紧又把狝猴桃还给花姑。花姑明白了,面前的这只大猴定是猴王,猴王已决定把这只狝猴桃送给她,其它猴子是不能吃的。她不再客气,小心地剥去狝猴桃的一块外皮,把嘴对上去,唏唏溜溜,一会儿就把这只狝猴桃的浆液吸进了肚子里。真甜啊,花姑过去也常在大山里乱转,野果吃了不少,可从未吃到过这么大这么美味的狝猴桃。等花姑吃完桃子,猴群吱吱喳喳发出了一阵欢快的叫声,接下来,一只原来站在猴群最后面的母猴背着一只小猴来到了花姑的面前。母猴小心翼翼地把病恹恹的小猴放到地上,然后用乞求的眼光望着花姑。花姑弯下腰细看,发现小猴原来是被一种精巧的新式铁制捕兽夹夹住了后腿,这种夹子合上后有一个卡簧弹出来锁紧夹齿,用蛮力是无法掰开的。花姑明白了,原来猴群打不开这个夹子,所以猴王才设计把她引来帮忙,怕她生气,又用狝猴桃“贿赂”她。这帮家伙可真够鬼的!恍然大悟的花姑又好气又好笑,对猴群的智慧更生出几分佩服来。她细细琢磨了好一会,终于把这个夹子掰开了。猴群又一阵吱吱哇哇地欢叫,全都对花姑投来了感激的目光。花姑看见小猴子被夹子夹住的地方已红肿流脓,还隐约露出了白生生的骨头,她知道这个小猴子所吃的苦头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善良的她对小猴子油然而生同情之心。花姑识得草药,她看见身边正好有几株消炎的药草,便扯下来放进嘴里嚼碎,用自己的小手绢把小猴子的伤处包扎好。解开了夹子的小猴子很快就来了精神,捧起一只野果吃了起来。群猴围着它又蹦又跳,高兴得不得了。小猴子怎么会被夹子夹住呢?花姑在县一中读书时,曾听生物老师讲过,本地的黑眉叶猴是国家的二级保护动物,近年来,在金钱的诱惑下,已经有偷猎者暗暗对猴子下手了。他们把捕到的猴子高价卖到沿海的大城市里,那里有一些暴富嗜血的阔佬,把猴子装进一种特制的木笼里,让猴子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用剃刀剃光猴子头顶的黑毛,然后砸开脑盖,用汤匙挖吃猴脑髓。老师所描绘的血淋淋的场面,当时全班同学听得都起了鸡皮疙瘩,现在看来生物老师所言不虚,世上还真有这样丧良心的人啊。“吱吱吱欧……”猴子的喧闹声打断了花姑的沉思,她抬头看看,太阳已开始往西边偏移了。

  花姑和长毛鬼(3)

  “唉,我得走了,光顾帮你们的忙,我的山苍子怕是装不满篓子了。”花姑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去。猴王像是看懂了她的心思,拦在花姑面前,比划着让她把篓子取下来,但不等花姑动手,性急的猴群早就七手八脚取下了她的背篓,一窝蜂地往密林深处钻去,只留下猴王、母猴和那只还不能行走的小猴在原地陪她。花姑猜想,莫非猴群是帮她采山苍子去了?如果是这样那可就省事了。她只得半信半疑地在原地坐下休息。

  工夫不大,几只猴子便摇摇晃晃、得意洋洋地抬着她的背篓过来了,群猴闹嚷嚷地在后面跟着,有的爪子里还攥着山苍子,争先恐后地挤过来往她的背篓里放。果然够朋友,真是一群善解人意的小精灵啊!喜出望外的花姑也不管猴群听不听得懂,一迭声地向猴群说着“谢谢”!然后高兴地背着沉甸甸的背篓下山了。猴王非常周到殷勤,一直在她的后边跟着,看见她出了鬼毛坡,才目送着花姑离去。这一天,花姑比村上其他采山苍子的人都要回得早,背篓里的山苍子也最多。

  第二天,花姑一个人又独自往山顶爬去,她在心里盼着还能见到那群猴子。仿佛心有灵犀,她刚走到昨天猴王抢饭团的地方,那只大猴子就从密叶间露出头来。它看见花姑到了,嘴里吱吱呀呀一阵欢叫,扑下来拿起花姑的背篓,便顺着原路纵跳而去。花姑昨天来回已走了两趟,对这条路已不陌生,她顺着猴王摇动枝叶的响声,三转两转就到了昨天为小猴子治伤的地方,她看见仍是只有猴王和母猴以及那只受伤的小猴在那里,其它的猴子都去帮她采山苍子去了。小猴子看见花姑来了,特别兴奋,它已经能自己一瘸一拐地走路了。它蹒跚着过来,举起一颗花姑叫不出名的野果,塞到花姑嘴边要她品尝。花姑也不客气了,接过野果就吃了起来,嗯,甜中带酸,味道真的特别好。也就是两顿饭的功夫吧,猴群又把装得满满的背篓抬了回来。花姑接过背篓,早早地高高兴兴下山了。这一天,她卖完山苍子后在家里吃的中饭,下午还帮妈妈种了半天的地。妈妈问她为什么回这么早,她不想让妈妈知道这个秘密,骗妈妈说自己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发现了几棵特别大的山苍子树,山苍子又多又密,够自己轻轻松松采好久哩。就这样,连续十天,在黑眉叶猴的帮助下,花姑只管把背篓送到山上,除了享受猴群留给她的美味野果,就是陪夹伤已快痊愈的小猴玩耍,用不了多久,就能背着满背篓的山苍子下山。这十天里,花姑卖山苍子的收入,比往年足足增加了一倍。旁人又眼馋又迷惑,都猜不透花姑为什么能又多又快地把山苍子装满自己的背篓。

  (三)

  第十一天,花姑又来到猴王每天接她进鬼毛坡的地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看见殷勤的猴王,离山苍子的摘收结束季节还有几天哩,“朋友”怎么不见了?花姑心里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通过这十来天和猴群的交往,花姑认识到猴子不仅智商不低,而且投桃报李,很讲义气,它们和花姑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彼此间颇为依恋,决不会突然间音讯全无。想到这里,花姑决心弄个明白,她一个人顺着早已走熟了的路进了鬼毛坡。花姑来到她为小猴子取夹子裹伤的地方,蓦地心头一紧,她看见地上有几摊血迹,其中还有猴毛,旁边还有几块像是从人的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和人的头发。花姑明白,猴群又遭遇可耻的偷猎者了,偷猎者在取“战利品”时,肯定遭到了猴群的殊死反抗。花姑正在替猴群的命运担心时,忽然,“嗵”的一声闷响传来,接着前面的树林里随风飘过来一股硫磺味。花姑大吃一惊———这是偷猎者在放鸟铳呵!鸟铳既可装铁砂又能装铁码,装铁砂时射击面成扇形,杀伤面宽;装铁码时射击一个点,穿透力强。偷猎者若用它来对付猴群,那黑眉叶猴吃的苦头可就大了。她的心顿时揪紧了,赶紧顺着铳响的方向跑去。

  花姑和长毛鬼(4)

  隔着树丛,花姑呼吸顿促、血脉贲张,她看见了极其惨烈的一幕:在一处悬崖绝壁前,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千年古樟和一个半个篮球场般大小的草坪,那只熟悉的母猴正躺在草坪的中央抽搐,肚子上的弹孔还在汩汩地往外冒血,但还未断气,愤怒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几只猴子围着翻倒在受伤的母猴旁边的一个铁丝做的大笼子,掰的掰,撬的撬,想把关在里面的两只猴子(其中就有那只原来被夹伤的小猴)弄出来,可不得要领,急得吱哇乱叫。大部分猴子在猴王的率领下,正在对两个偷猎者发起猛烈的攻击。这两个偷猎者衣服已被撕成零散的布条,浑身都是血迹,拿鸟铳的那个较瘦的汉子有一只眼睛已经被愤怒的猴子抠了出来,血淋淋地吊在眼眶外,模样狰狞恐怖,但他为了保命,还在挣扎着和另一个挥舞着一把大砍刀的壮汉一起和猴群拚杀,两人均十分凶悍。但这两个人在猴群舍命的攻势下,不得不步步后退,身上的伤痕在不断增加。然而猴群付出的代价也不小,有三只猴子在搏斗中被砍刀砍中,倒在地上翻滚扭动,发出了痛苦凄厉的叫声。在这痛苦而凄厉的叫声刺激下,猴群的斗志燃烧得更旺,攻势更凶猛了。两个偷猎者不久就被逼到了悬崖边上,面临绝境,他们并没有放弃活命的本能,仍在舞刀挥铳,和猴群缠斗。忽然,那个壮汉把大砍刀舞出一片刀花,护住自己的身体,向那个铁笼慢慢靠近,群猴一时间不知壮汉要干什么,大部分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那个仍在悬崖边上的瘦汉身上,加紧着围攻,想尽快把他打下悬崖,只有三、四只猴子在跟着壮汉移动。但花姑明白了,这个壮汉肯定是想控制铁笼,好拿那两个关在铁笼里的猴子做“挡箭牌”,抵挡猴群的进攻。花姑知道,盛怒下的猴子没有什么“投鼠忌器”的观念,若铁笼子落入壮汉的手中,猴群会更加恼怒若狂,对两个偷猎者的攻势只会更猛,绝望气恼的偷猎者保不准就会把铁笼扔下山崖,那两只笼中的小猴一定会遭到粉身碎骨的厄运。说时迟,那时快,花姑赶紧一个箭步冲出树丛,抢先把铁笼子拖到了树丛边上。正在左支右绌的壮汉向花姑投过来怨毒的一眼,与此同时,猴王却发出一声高兴的鸣叫,它随即也明白了壮汉的意图,立刻带领大部分的猴子,又把壮汉围了个密不透风。不一会儿,壮汉再次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不过,“困兽犹斗”这句话用在壮汉身上倒真贴切,他的大砍刀也着实厉害,酣斗中,又有一只猴子被他砍翻在地。蓦地,双眼血红的猴王退出战圈,嘬唇发出一声锐厉的长啸,令人难以置信的情景发生了——两只强壮的公猴闻啸后飞快地爬上古樟,然后借助树枝的弹力,从枝桠上凌空扑下,像两颗出膛的炮弹一样射向两个偷猎者,它们的四肢分别挂牢在两个已浑身浴血的偷猎者的脖子和胸前,巨大的冲力使得猴子和人扭揪在一起,同声发出人的惨叫,向山崖下坠去……

  山林里忽然变得一片寂静,群猴围着几个倒在草坪上濒死的伙伴,悲伤无声,就连仍关在铁笼里的两只猴子也安静下来了,不再吱哇乱叫,古樟下笼罩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花姑默默地走出树丛,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砸开铁笼上的小锁,把那两只猴子放了出来。立刻便有几只猴子抬起那个铁笼,丢下了山崖。猴王悲伤的眼里泪花涌动,它向花姑投过一瞥深深的感激,便带领着猴群,抬着几只不能动弹的伙伴,往密林深处走去。

  “吱吱欧,吱吱欧,吱吱欧。”三声凄厉的啼叫从密林深处传来,花姑听得出来,这是猴王那特别响亮高亢的叫声,这是在向她告别?还是在向她倾诉?刹那间,花姑强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依稀想起了她辍学前读到的那篇散文《三峡》中引用过的两句唐诗:“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此情此景,可不正如三峡猿啼,闻者动容?

  花姑一任山风吹着她纷乱的发丝,怎么也无法从悲伤和惊悸中缓过神来,她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大脑一片混沌。良久,她想起了那些还在当地流传的关于鬼毛坡中“长毛鬼”的许多恐怖传说,是“长毛鬼”要吃人心呢?还是人先要吃“长毛鬼”的脑髓呢?从今天的事例中人们能得到答案吗?以后又会据此幻化出怎样的传说呢?

  惑乱而伤感的花姑背着空空的背篓,手扶古樟默默地站立,穿透林隙的斑驳阳光,把她孤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第11、鸳鸯蝴蝶掌

  林深鸟兽多,人众诸事稠。尔虞我诈,情情杀杀。江湖几多险恶,只让人哭笑两茫然。

  月挂中天人难寐,血海孤魂夜半鸣。多少恩仇事,千年留余影。

  茫茫大雪已经下了三天三夜。第四天,太阳乍一出来,竟晃得人睁不开眼。中行氏的第十代子孙中行无痕在雪中急急而行,所过之处,五十米开外才能在雪中见到少许痕迹。

  “好个踏雪无痕!”忽然,一声娇音传人中行无痕的耳中。话音未落,已有一位红衣女子从树上飘然而下。

  “说好的你不去,你怎么又来了?”中行无痕有点生气了。

  “哟,哪有这样和妹妹说话的哥哥耶?为了等你,寒风把人家的手都冻红了,你一点也不心疼?”红衣女子边说边娇气地径直攥了中行无痕的手揉搓了起来。

  中行无痕的心中一阵温暖。“唉,无论什么事情,一遇上你就没有道理可讲了。这么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尽给哥哥添麻烦!”中行无痕嘴上说着抱怨的话,双臂却径直伸开,将红衣女子揽入了怀中。“我给你暖暖,我给你暖暖。哼,都是你自找的麻烦,现在反倒成了别人的不是了!”

  红衣女子顺势扑在他的怀里,一边说:“我就是长不大,就是要给你添麻烦,看你还能把我吃了不成?”一边偷偷地笑。她很奇·怪,中行无痕那淡淡的汗味怎么这样好闻?

  这红衣女子是谁?

  事情要从十八年前讲起。

  那年,中行无痕的父亲中行飞鹰在华山开完武林盛会,一路匆匆往回赶。眼看家就在前面,忽地听得远处有婴儿隐隐的啼哭声。当时也是漫天大雪。中行飞鹰疑惑不已,谁会在这雪夜带婴儿外出呢?中行飞鹰运足内功,掠身向哭声方向疾走。近了,才看见雪地上有一个精致的包裹,那哭声就是从包裹里发出来的。

  中行飞鹰四下喊了喊:“有人吗?有人吗?谁丢了孩子了?谁丢了孩子了?”然而茫茫雪野,除了他那厚实的喊声和从远山返回的回音外,再也听不到一丝别的声音。

  中行飞鹰轻轻叹息一声,拍了拍身上的积雪,俯身打开了包裹。只见这个包裹层层叠叠裹得很严实,除了一个供孩子呼吸的小孔,几乎密不透风。最里边是一个貂皮做的小棉袄,一名女婴包在里边。这女婴一见有人过来,小眼睛一亮,立刻就不哭了,还冲着中行飞鹰笑了一下。就是这一笑,抓住了中行飞鹰的心。

  他把孩子抱在怀里,又向四下里瞅了瞅,四周除了雪还是雪。

  “有人吗?这是谁家的孩子?”他不由连喊数声。

  尽管他怕吓着女孩,没敢像刚才那样高声呼喊,但是,由于他内功深厚,这声音竞从几十里外的山谷中又传了回来。

  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绿光在闪烁,那是狼的眼睛。武林中人讲究的就是“侠义”二字,他不能把一个活人扔在这里喂了狼。中行飞鹰将女婴抱在怀中,将腰带重新系好,运起轻功,望着家踏雪而行。

  回到家时,天已微亮。夫人柳依依见丈夫带回一个婴儿来,先是面露不悦之色,自家的孩子都因奶水不足,天天靠那头母豹子补贴奶水,现在又弄回来一个孩子,可怎么养活?柳依依轻轻解开包裹,只见这孩子竟在睡梦中露着甜甜的微笑。孩子虽小,却一看将来就是个美人胚子。柳依依心里那一丝不悦,早已被喜爱所替代,她不由将孩子抱进怀里。

  柳依依虽说是个女流,却也识文断字。她说,既然老天爷在这漫天碧雪中送给了咱们这个孩子,就叫中行碧雪吧。

  似乎只是眨眼之间,中行无痕和中行碧雪便长大了。由于他俩都吃了豹子的奶水,所以长得格外壮实、聪明、敏捷。

  从四岁开始,中行飞鹰便开始教兄妹俩习武。按说,中行家的功夫是传男不传女的,更何况中行碧雪还是个捡来的闺女。但这中行碧雪实在是太招他们夫妇喜爱了,他们有时甚至吃惊,怎么自己对这个捡来的丫头的爱,竞超过了对亲生儿子的爱!

  八岁那年,柳依依带他们俩去参加一个朋友儿子的喜筵,回来后,中行无痕就嚷着说要和妹妹碧雪完婚,中行碧雪也嚷着要和哥哥拜天地。中行飞鹰两口子被逗得开怀大笑,“好,好,等你们长大了,就让你们拜堂成亲!”

  一句玩笑话,却让中行飞鹰心中一动——兄妹两个天生聪颖、漂亮,又不是亲兄妹,将来让他们成亲有何不可?这样,一来可以省去娶亲时的聘金和那些繁琐礼节;二来呢,自家的祖传功夫也不至于外传了。想到这里,中行飞鹰仰天大笑,真乃天意呀!

  一想到“天意”,中行飞鹰又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些年来,大儿子中行天意却不知生死如何。

  岁月如风,光阴似梭。不知不觉,中行无痕已到了十八岁的年龄。那次中行飞鹰酒后,告知中行碧雪的真实身世后,中行碧雪不仅不悲伤,反而欢喜得像一只喜鹊,因为这样,她就真的可以和哥哥成婚了!可是,这个婚却迟迟没有成。

  因为,按照中行家的祖训,成年男子在没有报家仇以前,不能成婚。

  中行家的仇家姓范。

  公元前493年,中行家和范家在山西阳泉平潭城攻打赵筒子时,范家中途突然变卦,暗地里投降了赵简子,并在桃林沟、魏家峪、西河三村相连的三角地带袭击了中行氏的队伍,使中行氏差点灭门。

  俗话说,冤冤相报,没有个了。多少世纪以来,两家打打杀杀,人命伤了好几十条,也没有把这事摆平。

  几十年前,在桃河岸边的狮脑山武林大会上,两家在武林众家的撮合下终于讲和。此后,两家数代没有发生战事。没想到到了中行飞鹰父亲这一代,范家范老虎也不知怎么算计的,说是中行家还欠范家一条人命。于是,范老虎趁中行飞鹰的父亲中行旭日不备,以范家新创的鸳鸯蝴蝶掌杀死了中行旭日。父仇子报,中行飞鹰虽然多次欲报杀父之仇,却因破不了范家的鸳鸯蝴蝶掌而未能成功,反而好几次差点连命也搭了进去。

  范家的鸳鸯蝴蝶掌由一男一女两个人联手合成,运用起来阴阳互补,刚柔相济,掌法多变,受攻击者遭逢此掌往往头晕目眩,犹如置身蝴蝶群中,身体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满是五颜六色的蝴蝶。

  此功由范老虎的祖父范无量隐居云南大理数十年而创制。范无量在云南数十年里,年年观察云南大理蝴蝶泉的蝴蝶。面对翩翩起舞的蝴蝶,数十年的揣摩,让他终于领悟到了其中的真谛和妙处,从而演绎出了这一天下无双的鸳鸯蝴蝶掌。

  此后,在武林几十年的年会上,范家的鸳鸯蝴蝶掌都独领风骚。到了范老虎这一代,他又将鸳鸯蝴蝶掌推进了一步,即从原来的男女混合阵势,发展成了左手为雄,右手为雌的单人阵势。即一个人也可将鸳鸯蝴蝶掌发挥到极致。从此,范家的鸳鸯蝴蝶掌,在武林中名声更加响亮。

  那天,中行旭日从北岳恒山归来的途中,突遇范老虎和其妹妹范若影。范氏兄妹使的都是范家新推出的雌雄鸳鸯掌,再加上兄妹配合,中行旭日等于以一敌四。鸳鸯蝴蝶掌厉害是厉害,中行家的凤凰展翅功也非等闲之招。只可惜中行旭日好汉难敌人众,三个人斗了约一个时辰左右,中行旭日渐渐有所不支,一个疏忽脚踩在了一块圆形的石头上,被范氏兄妹趁机下了杀手。

  等中行飞鹰赶来时,父亲已在地上躺了多时。在中行飞鹰悲怆的呼喊声里,中行旭日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他吃力地告诉儿子:“要想破鸳鸯蝴蝶掌,你必须要学会定眼法,即不能被眼花缭乱的虚影迷惑……”中行旭日话未说完,口中狂吐一口鲜血便去了。

  从此后,每年的春夏季节,中行飞鹰都上山去观察蝶群。看得眼花了,就闭上眼歇一会儿再看。看到后来,无论多么庞大的蝴蝶群,他都能看出来是几只。有人不相信他有这等眼力,就差人上山抓了九百九十九只蝴蝶,放在一个封闭的园子里让他去数。没想到不到半个时辰,中行飞鹰就说出了那个令人不相信的数字:九百九十九只!

  消息传到了范老虎的耳朵里,范老虎一阵大笑:我范氏的鸳鸯蝴蝶掌又不是像蝴蝶一样不堪一击的花花功夫,每一掌都带着铁砂掌的刚性和无形透骨掌的阴柔,岂是看清就能破解得了的?

  话是这么说,但范老虎仍是昼夜防备着中行飞鹰前来报仇。可一晃却十几年没有动静,范老虎心中便渐渐放松了许多。

  中行飞鹰也不是不想为父报仇,因父亲中行旭日去世前他已成婚,所以,他必须先抚养孩子,然后报仇,这在中行氏的家规中是有明确规定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中行飞鹰要把中行家的所有招法传给子孙,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莽撞,而使中行家后继无人。

  中行无痕此次出行,是去报仇。明天是范老虎生日,是一个天赐的大好机会。一是范老虎在喜庆气氛中警惕性不会太高;二是一旦失手,由于宾客众多,极易脱身;再一个,若是一击得中,中行家就可在众人面前大大地露一回脸了!

  范老虎家张灯结彩,不仅请了戏班子唱戏,还搭起了粥棚,向穷人施舍着饭菜,甚是热闹。武林中人更是络绎不绝。

  中行无痕和中行碧雪混在祝寿的人群中进了范家,穿过几道大门,在最里边的正屋内看到太师椅上坐着一位银发稀疏、白须飘飘之人。不用问,此人肯定是范老虎无疑了。贺寿的人们依次进去,有的作揖,有的磕头。中行无痕和中行碧雪随着人群很容易就进入了范宅。这范宅分三个院落,每一个院落的院墙都有四五丈之高,房顶上的瓦片全是上了釉的琉璃瓦,人在上边走很容易滑倒。三三两两的护院家丁来回走动着,看来,范老虎还是有所戒备的。

  掌握大致情况后,兄妹俩退出来,到街上买了一个硕大的寿桃,用花竹篮装好了,双双捧着进了范老虎家的门。

  “祝范老太爷福如东海水,寿比南山松。”

  “好,好。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们是谁家的娃子?”

  中行无痕和中行碧雪同时仰起了头,范老虎还未及看清两人,兄妹二人已飞身扑了上去。

  “有刺客!”范老虎一声惊叫,人已从太师椅上腾起,一拂长袖,桌子上的杯呀碟呀碗呀的,像长了翅膀似的一股脑儿地向中行无痕兄妹射来。兄妹俩同时发一声“起!”人便到了半空,身子一扭,两人齐身扑下。

  中行碧雪手中的软剑直奔范老虎的咽喉,范老虎惊叫:“我儿,你怎么能杀爹?”

  “谁是你儿,看剑。”中行碧雪一听范老虎对她称爹,心中不由又加了一把火,那把软剑如长蛇出洞般呼呼生风。

  整个范宅大乱,家丁们急于保护主子,却因宾客们来回乱跑,给挡在了外面。

  范老虎这时早已从惊慌中回过神来,化掌为刀,中行碧雪手中的软剑竟在他的掌上断为了两截。

  中行无痕正欲施展凤凰展翅,猛觉得背后一股阴风,连忙往旁边一闪,只见一位面目清秀的男子向自己袭来。中行无痕急挥手中之剑,意欲刺向那男子门户大开的右胁,身子却一下僵了,仿佛被人点了定穴一般。原来是范老虎掌心的磁力将他定在了原地。中行无痕双目一闭,心想,我命休矣。

  几乎同时,只听那面目清秀的男子“哎哟”一声,差点跌倒。“妹妹,你怎么打起哥哥来了?”

  “谁是你妹妹,看剑。”中行碧雪手中的半柄断剑直取清秀男子的咽喉。

  趁此机会,中行无痕运起内力,逼退了范老虎的掌力,拉了中行碧雪,拨开人群向外疾走。

  兄妹二人冲到院里,却遇上范家家丁。家丁人多,像狗一样围了上来,一阵打斗,两人怎么也冲不出门去。情急之下,中行无痕运足功力,硬生生把中行碧雪抛出了墙外。这么一阻,刚才那位面目清秀的男子将他拿了个正着。

  中行碧雪一见,正欲返身去救中行无痕,猛觉肩头有人一拍,大骇之下,却见是父亲中行飞鹰。正欲出声,中行飞鹰使个眼色,中行碧雪只好闭了嘴,身子被父亲托起,不由上了一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人还没坐稳,马车已急急而去。

  “爹,哥哥他……”中行碧雪焦急地说。

  “放心,范老虎是不会轻易杀无痕的。范老虎今天请了许多武林高手护院,我们进去不仅是白搭,反而会暴露身份。”

  父女俩在范宅附近的翔云旅店住下后,中行飞鹰这才告诉中行碧雪,让中行无痕在不利条件下,故意受擒,是他预先定好的。

  中行飞鹰说他在最近的一次武林聚会中,见到了一个长相十分像中行无痕的青年男子——有人告诉他说那是范老虎的儿子范力宝,他当下就起了疑心——因为从年龄和长相看,范力宝都很像自己十几年前丢失的儿子中行天意!莫非是范老虎抢了自己的儿子?为了弄清事情真相,他才特地派中行无痕深入范宅,一来刺杀仇家范老虎,二来也顺便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

  一说起中行天意,二十年前发生的那一幕就又浮现在了中行飞鹰的眼前。

  柳依依因生子,被娘家接回去小住了一段时间后,中行飞鹰去接她,返家途中,忽地下起了大雪。按中行飞鹰的功夫,这点雪根本无关紧要,但夫人柳依依产后的身子正虚弱,何况他们还带着个孩子,真要算走一步歇一步了。

  天黑以前他们到了一座大山前,柳依依累得实在走不动了,中行飞鹰只好在山脚找了个避风的地方,运足内力吹去浮雪,又到附近背雪处找了一些干草,一家三口人总算是暂时安顿了下来。

  中行飞鹰生了一堆火,又打了几只野兔野鸡,一家人的晚饭便解决了。

  睡到半夜时分,中行飞鹰隐隐听到了人的脚步声。从声音判断,来人轻功十分了得。近了,中行飞鹰才听出是两个人的声音。中行飞鹰不忍打扰妻儿的美梦,只身飞到就近的一棵松树上,只见两个黑影背后各插一柄鬼头刀正向此处奔来。

  中行飞鹰开始以为是两个过路人,看见这里的火光来取暖的,便没在意。见这两个人近了,他从树上跃下,刚欲探问,那两个人却同时一声大叫:“中行飞鹰,果然是你,拿命来!”举刀就砍,中行飞鹰没有料到在这里会遇上麻烦,身形一转,那地上的雪就像铁砂一样飞起,包裹了那两个人。

  那两个人就地一个罗汉十八滚,竞将中行飞鹰包围了起来,手中的鬼头刀上下翻飞左右盘旋。中行飞鹰并不抽剑,紧了紧腰带,将腰上系着的一块毛巾拿了下来。也就怪,这软绵绵的一块陕北产的白羊肚毛巾,到了中行飞鹰手中竟如钢刀一般锋利。那两个人打着打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中的鬼头大刀就被中行飞鹰的毛巾卷到了空中,其中有一把落入雪中,另一把则直直地飞插到了一棵松树中。

  鸳鸯蝴蝶掌(2)

  两人见情形不对,扭头就逃。中行飞鹰起身就追,追出去有十几里路了,中行飞鹰惦念妻儿,折身往回赶,远远地就听到了夫人呼天抢地的哭声。中行飞鹰心中叫声不好,一种不祥之兆袭上心头。

  原来,中行飞鹰追着那两个黑影离去不久,又来了两个人,他们一来,二话不说,从不会武功的柳依依怀中抢了他的孩子就走!

  “天意,你离开爹已经二十年了!”

  中行飞鹰想到这里,不由轻轻地唤了一声。

  三

  按照父亲没计的第二步棋:中行无痕故意束手被擒了。

  范老虎把手一挥,“先送人偏院房中严加看守!“

  这偏院名为偏院,实际上有上百平方米之大。每天早晨,范老虎和儿子、女儿都在这个院中练习武功。

  中行无痕被五花大绑关入一间房子,为了防止他运功逃脱,他被吊在了一根直径足有一米粗的房梁上。

  中行无痕心中暗暗高兴。他高兴什么呢?他高兴自己终于见到了失踪二十年的哥哥中行天意,也就是范老虎那个眉清目秀的儿子范力宝。范力宝的长相和自己太相像了,只不过是范力宝皮肤白一点,自己的肤色黑一点而已。他当时真想大叫一声:“哥哥,兄弟可找到你了。”可是他不敢叫,也没有时间叫,范力宝那掌法太厉害了,全神贯注对付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认亲!

  想着想着,中行无痕便睡着了。

  忽然,“吱呀”一声门开了,响声把他惊醒了。只见进来两个彪形大汉,后边还跟着一个女子。“碧雪,你怎么来了?”

  “碧雪?谁是碧雪?”女子和两名彪形大汉向后一望,没有人呀?

  中行无痕呆了,他已从这名女子的口音中听出,自己认错人了。但是,这名女子和中行碧雪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把他放下来。”女子一声令下。

  “是,小姐。”

  原来,这名女子叫范思思,是范老虎的女儿。

  “今天是我爹的生日,要不然的话,你早就连命也没有了。”范思思说完这话,亲手打开饭屉,为中行无痕摆出几碗酒菜。“壮士功夫其实也不在我哥之下,先吃点饭吧。”

  两个壮汉随即为中行无痕松了绑,然后走到门口双臂一抱,像两尊门神立在大门两边。

  “多谢范小姐为我松了绑,范小姐就不怕我跑了吗?”

  范思思咯咯地笑了起来,“你要是跑的话,早就跑了,我没有说错吧?”范思思的话柔中有刚。中行无痕吓了一大跳,他知道,这个范小姐今天来者不善。

  “你刚才说的碧雪应该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她是谁?你为什么把我看成了她?”范思思连着问了两个问题,那一双像碧雪一样水灵灵的会说话的眼睛直直地柔柔地盯着中行无痕。

  中行无痕的确有点儿饿了,一仰脖子干了一杯酒,拿起一条羊腿,三两下就撕了个精光。

  “你不说我也知道碧雪是谁,就是上午和你同来的那个女孩子,连我的丫环都吃惊,说她和我长得太相像了!这让我不由想起了十八年前,我丢失的妹妹。”说着话,范思思眼里竟滚出两颗晶莹的泪珠。

  中行无痕一见,心里顿时生出了一种怜香惜玉之情。范力宝和他相像,范思思和中行碧雪也相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的心里乱极了。

  范思思说起了十八年前的事情。十八年前,范思思的母亲一胎生下了她和妹妹两人,当时父亲范老虎去东岳泰山还愿——范思思说,父亲走了的第三天晚上,母亲忽然觉得头晕目眩,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后已是第二天早上,她一摸,身边的小女儿不见了。后来,家人在窗户下捡到一截残留的香炷,那是一截迷魂香。妹妹丢失第二天,父亲风尘仆仆从泰山回来了,知道情况后,父亲仰天长啸:“天意呀,天意,两年前我拾到一男婴,如今却又失去了掌上明珠,这是上苍对我的报应呀。从此后,父亲对哥哥范力宝就视同己出,悉心授予范家的功夫……”

  中行无痕被这个故事惊呆了,中行家与范家有多么相似的情节呀。哥哥丢失两年后,母亲生下了他。他两岁时,父亲又捡回了碧雪。怪不得范老虎一见中行碧雪时说,我儿,你怎么能杀爹爹……中行无痕不敢往下想了,“我要面见范老先生,我有话要同他老人家说。”

  “好,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话音未落,范老虎已坐在了中行无痕的对面。

  一切真相大白,范老虎老泪横流,“快叫力宝前来认弟弟。”

  ‘是!”门口站立的大汉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那大汉慌慌张张回来,急促地说:“老爷,大事不好,大少爷已带人出去多时了。”

  四 翔云旅店,刀光剑影。 中行飞鹰、中行碧雪与范力宝的人马正打得不可开交。

  在这场打斗中,最难过的人莫过于中行飞鹰,面对亲生儿子的频频攻击,他只是勉强应付。他对儿子下不了手,但是又没有任何机会向范力宝说明这一切。他真想大喊一声,儿啊,我是你爹,只要你叫我一声爹,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而范力宝只知道面前这个脱逃的红衣女子要在父亲范老虎的寿宴上行刺,尽管未获成功,但他不能容忍这种污辱,他要为父亲挽回面子。他很奇怪这个容貌极像妹妹范思思的女子为什么不动手?这个半拉子老头今天为什么也心神不定?虽然他只参加过一次武林聚会,他还是想起来了,这不是武林中坐第二把交椅的主人中行飞鹰吗?想不到这老家伙竟如此的卑鄙,派他的手下偷袭我爹!我爹武林中第一把交椅的位置难道是浪得虚名么?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范家的鸳鸯蝴蝶掌!

  心念及此,范力宝的掌法越来越快。他原以为中行飞鹰很快就会被这掌法迷乱,没想到中行飞鹰稳如泰山,一招一式皆快慢有序,刚柔相济,以静制动,后发先至。范力宝知道,中行飞鹰用的是太极拳法,太极拳以绷、履、挤、按、捋、列、肘、靠、进、退、顾、盼、定等十三种姿势为基本功法,看似缓慢,实则轻灵;看似阴柔,却掌掌有力。范力宝的鸳鸯蝴蝶拳在这种定式面前,渐渐露出了破锭。只见中行飞鹰猛一收拳,一个凤凰展翅就罩住了范力宝的“十万只蝴蝶”。

  范力宝心想,完了,完了,这中行飞鹰练的是什么眼啊,居然在这蝴蝶阵中稳如泰山。奇怪的是,中行飞鹰并未下杀手,而是一抱拳道:“回去告诉令尊大人,冤家宜解不宜结,改天我将亲自到府上拜望,我有话要对令尊讲。”

  这时,却见从远处滚过一阵黄尘,近了,为首的一个彪形大汉一勒缰绳,那马前蹄腾空,“咝溜溜”一声长啸,踮了几下碎步方才站稳了。这时,范力宝和中行飞鹰才看清此人手持一对紫铜锤,原来,是武林中第三把交椅的主人高铜锤来了。

  高铜锤本名高春风,因使一柄大紫铜锤,人称高铜锤。武林中二三十年来,一直就是范老虎坐第一_把交椅,中行飞鹰久坐第二把交椅,高春风坐第三把交椅……

  高铜锤一张嘴就臭不可闻:“中行飞鹰,真想不到你是这种人,你想坐第一把交椅,可以武功见高下,没想到你却派儿子、女儿前去刺杀人家范老虎,今日我要与范力宝合力拿下你。”说到这里,他用手一指中行碧雪,道:“这红衣姑娘,哈哈……就留条性命给我当妾算了。”边说边勒马上前,举锤就向中行飞鹰砸下。中行飞鹰并不躲闪,那锤眼看就要在他头顶上开花了,却忽然不见了中行飞鹰的人影。这一下,差点把高铜锤的腰给闪得脊梁骨错了位置。咦,这老儿去了什么地方了?

  身着红衣的中行碧雪却只是掩口偷笑。

  “小心肝,你笑什么,等我把你爹这个老杂毛处理了,就让你坐大花轿,哈哈……”

  高铜锤笑着笑着忽然身形和声音戛然而止,原来中行飞鹰从他的马肚下钻上来,点了他的穴位。

  人家为自己助阵,自己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范力宝纵身上前,解开高铜锤的穴位,化掌为刀和中行飞鹰战在了一起。高铜锤及所带人马此刻也一拥而上。

  中行碧雪眼看父亲要吃亏,身形一跃跳入阵中,一招凤凰摆尾,竞扫倒了十几个人。那高铜锤真没想到这小女子有这般神功,挥锤朝中行碧雪脊梁直直砸下。中行碧雪功夫再好,她面对的毕竟是当今武林的第三把手,心下叫声不好——高铜锤这一招看似莽撞,却有着雷霆万钧之势,那力似有磁力一般,让人无法挪身。

  猛听“嗨”一声,那锤竟被一双手接住了,中行碧雪和高铜锤同时一惊,竟是范力宝接了这一招。

  “范力宝,你这是为何?”高铜锤那眼珠子瞪得比牛眼还大了三倍。

  “你不是要娶她为妾吗?这一锤下去,不给打死了?”范力宝说。其实范力宝自从上午在家见到中行碧雪后就产生了一种感情,她觉得中行碧雪和妹妹范思思之间,肯定有一个故事。

  “哈哈,想不到你还当真了!这么一朵带刺的玫瑰,我可不敢要啊!”高铜锤一边说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又开始寻找起中行碧雪来。中行碧雪早已跃到了翔云旅店的房顶上,纤纤玉手对着高铜锤轻轻摇动,“来呀!大笨熊,你要是能追上我,我就将终身托付于你。”

  这高铜锤练的是硬功夫,他怎么能上得了这数丈高的房顶呢?

  他气哼哼地叫道:“有本事你下来!”

  “我没本事,我要有本事的话,早就坐到了武林中的第三把交椅上了,哪里还有你的位子?”

  两人在这边叫阵,范力宝却和中行飞鹰战得难分上下。范力宝现在不敢使鸳鸯蝴蝶拳了,左手轻轻一抖,却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巨龙出海”,径向中行飞鹰的咽喉击来。这一招快如闪电之迅猛,利如锋刃之险恶。中行飞鹰一个金鸡卧巢躲过了这一招.顺势来了一个扫堂腿。

  一般来讲,扫堂腿是最粗糙的武功,不仅是范力宝,连中行飞鹰自己都没有想到会出此招。范力宝原以为中行飞鹰躲过这一招会来个兔子蹬鹰,身体就势下沉。没想到,正好被中行飞鹰的扫堂腿击中,他想往上跃,已然来不及了,“噗”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中行飞鹰正欲擒之,冷不防范力宝一个鲤鱼打挺跃起,“哇呀呀”一招泰山压顶反扑了下来。

  也许中行飞鹰命该如此,他只顾对付范力宝,却没防备高铜锤。高铜锤见手下缠住了中行碧雪,他收了双锤,将暗器“夺命无常”拿了出来。这“夺命无常”是三根一寸多长的银针,平时在一种从青蛇身上取下的毒液中浸泡着,这种针一旦伤人肌肤,不到一个时辰就伤人性命。

  高铜锤将“夺命无常”握在手中,叫一声:“中行飞鹰!”中行飞鹰条件反射地扭头一看,只见眼前三道银光。他心中大惊,左臂长袖一拂,三根银针扫落两根,另一根被他躲过后,却伤了从空中落下来的范力宝的左耳。中行飞鹰叫声:“力宝勿躲,我不会伤你性命的!”“唰”地从腰中抽出一柄软剑,一道白光起处,已将范力宝的左耳削了下来。范力宝“哇呀”一声怪叫,不知道中行飞鹰是在为他切断毒源救他性命,反而以为中行飞鹰要伤他性命,便一手捂了耳朵,一手使出鸳鸯蝴蝶掌中最毒的一招“五步倒”击中了中行飞鹰的胸口。与此同时,中行碧雪也正好杀了过来,剑锋直指范力宝的咽喉。

  高铜锤在旁边得意地大喊:“杀呀,杀了他呀,他把你爹打死了,子报父仇,天经地义,快下手呀!”

  中行飞鹰一手捂胸,一手用剑指着中行碧雪:“碧雪勿动手,范力宝,我儿啊,你且看看地上的耳朵。…

  范力宝和众人低头一看,才发现那掉在地上的耳朵已呈黑紫之色,显然是中了剧毒所致。

  范力宝问:“你说我是你儿子?”

  中行飞鹰点了点头,“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我死在亲生儿子的掌下,死亦无憾!死亦无憾!”言罢,“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爹爹,”中行碧雪把中行飞鹰抱在怀里,双目如箭,直刺范力宝。

  这时,从远处又来了一队人马,最前边的分明是中行无痕,紧随其后的是范老虎和范思思。“力宝住手,力宝住手!”范老虎急切的声音,遥遥地传了过来。

  一行人马来到近前时,中行飞鹰已气息全无。

  “老天爷,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呀?”中行无痕跪倒在地。

  范老虎老泪横流,“中行英雄,我中了别人的计了。都怪我听信了别人的谗言,酒后误杀了中行旭日,致使中行家和范家旧恨未了又添新仇。中行英雄,你且慢走,我来也!”言罢,抽剑就要自刎,却被中行无痕夺下。

  “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范力宝问。

  “孩子呀,今天你亲手杀的,是你的亲爹爹啊!”

  天空蓦地一道闪电,这一反常现象让众人都暗暗吃惊,这可是冬天啊。

  原来,高铜锤为了争夺武林第一把交椅的宝座,先是设计让范老虎杀死了中行旭日,使两家结下新仇;随后,又分别盗走了范家的一个女儿和中行家的一个儿子;然后,又设计让他们两家分别收养了彼此的孩子。高铜锤寄希望于二十年后,两家的孩子分别为报仇而打个你死我活,而两个老家伙再分别被自己已更改姓名的亲生骨肉杀死,这样,他就好稳坐武林第一把交椅了!

  高铜锤一看事已败露,跨上马背正欲逃跑,却被范力宝、范老虎、中行无痕和中行碧雪围了起来。高铜锤面呈死灰之色,“扑通”一声从马上跌下来。

  “范大侠,饶命啊!我从此退出武林,再也不争高下了,饶命啊!”

  中行无痕和范力宝一步一步逼近了他,一人一只胳膊架住高铜锤,发一声喊,将之高高地抛向空中;中行碧雪和范思思姐妹双双跃起,两把剑齐齐插进了高铜锤的胸膛之中。

  残阳如血,映红了天边。

  中行无痕、范力宝、中行碧雪的哭喊声直冲云霄。

  天又下雪了。

第12、百兽谷惊魂

  传说横断山区有一种猴头灵芝,卖价每公斤高达两千块钱。鲁哲和两个朋友何冲、王爽筹划了一年多时间,尤其是看了很多关于森林生存方面的资料,然后一起坐上了公共汽车,来到了处于横断山南麓的马边县城。鲁哲的姑母住在这里,她找来了一对同胞兄弟,分别叫彭东和彭西。这两人都是打猎的好手,在政府机关办理了采猎证的,又对横断山区南部一带非常熟悉,所以请来给鲁哲一行当向导。鲁哲对姑母感激不尽,大家商量了,进山去除了采灵芝,还可以猎获一些野兽,寻找一些珍稀观赏植物回来。

  三天后,他们顺利进了大山。一路上鸟声密集,不时地见到飞瀑如烟,令人心旷神怡。遗憾的是林间没有路,他们只能依靠指南针辨别方向,但是大家走走停停,异常兴奋,没有人叫累。晚上,他们就支起帐篷,钻进睡袋里睡觉。两天以后,他们来到了又一座山脚下,看到这里是一个独路口,所有野兽来往都要经过的,因此挖了一个坑,在里面插上了尖锐的竹片。

  忙完后走了不远,他们听到一阵淙淙水响。顺着声音找过去,原来这里有一个四五十米宽的小湖泊。湖泊周围好几十米远都是浅草,湖水清凉透彻,映着蓝天白云,好看极了。更奇妙的是,有两个光着身子的姑娘在水里游来游去,使这里更像一幅人间仙境图画。鲁哲一行人藏在树林里不敢现身,但是都非常奇怪,深山里没有人家,怎么会有两个姑娘呢?

  好一会儿,两个姑娘上岸,走进一丛深草里不见了。鲁哲等人都感觉很惆怅,一个个默不作声地走到湖边来,提不起兴趣说话。山林中有两个姑娘,这是多么雅致的事情呀,可是眨眼间就美梦一般消失了。五个人都懒散地躺在草地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大家睁开眼睛一看,两个姑娘穿着衣服从她们消失的地方走出来了。她们嘻笑着走到五个人面前停下来,盯着他们看,一点都不怕生。一个姑娘笑着用并不流畅的汉语问鲁哲:“你们从哪里来的啊?”

  鲁哲竟然结巴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姑娘听了他们的来历,问:“那里的森林好玩吗?”

  “那里可不是森林,是城市。”

  “城市?”姑娘一脸调皮而且充满疑惑,“城市是什么样子的?”

  原来姑娘们连城市都没有听说过。鲁哲问:“那你们的家在哪里?”

  姑娘说她们的家离这里半天路程,然后她问,你们愿意看我们跳舞吗?鲁哲等人一听,高兴得不由自主地拍手称好。两个姑娘也非常兴奋,其中一个双手轻轻一扬,竟然从另一个姑娘头上跃了过去,她落下来的时候四肢着地,另一个姑娘也学着她,两人忽然就这样向前跃起来,四掌击在一起,然后分别来一个优美的空中后滚翻。她们的舞技丝毫不逊于专业舞蹈演员,这令鲁哲诧异不已,竟然忘记了鼓掌。

  大家很快就混熟了,鲁哲和王爽拿出干粮招待两个姑娘,何冲却让其中一个姑娘带着他去树林里找三月瓜。两人进了树林,何冲并不急于去找,而是停下来和姑娘说话。“你太美了!”他说,“你是我见到的最美的姑娘!”

  姑娘很高兴,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问,你说的是真的吗?何冲说当然是真的,然后凝视着姑娘,姑娘一点都不害羞,也看着他。何冲一阵冲动,抓住姑娘的肩膀掰了过来,把她紧紧地抱住,并且吻她。姑娘挣扎着叫道:“你干什么呀?”何冲也不回答,只管吻,并且用手往她身上摸去。突然间,姑娘头往下一缩,警惕地看着一侧说:“糟糕!”

  鲁哲等人正在挑逗留下来的那个姑娘,忽然间听到了何冲的惨叫,都吃了一惊,一起往那个方向跑去。等他们走到的时候,惨叫声没有了,那个姑娘也不见了,只见到何冲倒在地上,他的喉管被咬断,已经断气了。

  大家惊骇不已,呆了好一阵子,鲁哲才说出话来:“一定是什么野兽,野兽!”

  彭东彭西二人到处看,然后说:“看不出来,地上全部是厚厚的树叶,找不到野兽的痕迹。”

  不是野兽还会是什么呢?大家都沉默了。鲁哲忽然想起跟何冲一起进来的那位姑娘不见了,她们的来历很蹊跷,难道是什么妖魔鬼怪?他们想到另一位姑娘还在外面呢,立即跑出树林去,看见她在原地坐着看着潭水发呆呢。彭东用枪指着她问:“你到底是什么?”

  姑娘惊慌地站起来,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眼睛到处看。忽然她腾地跳起来,一下子落在了一两米远以外,开始往树林里飞奔。彭东大声叫“站住”,她不听,而且跑得更快,一瞬间就被树木遮住了。彭东一着急,扣响了枪机,“啪”的一声,枪口喷出巨大的白烟团。几个人急忙跑过去看,姑娘的影子都没有了,地上躺着一头受伤的小豹子。那豹子挣扎着回头用哀怨的目光看看这四个人,一会儿就死去了。

  “她们是豹子精!”彭东说。大家听了,一个个都惊慌得回不过气来,顿时感觉到处阴气逼人。王爽胆子最小,立刻建议大家往回走。可鲁哲和彭氏兄弟都不愿意,因为算起来到生长猴头灵芝的地方只需要半天时间就到了,一往回走就前功尽弃了。但是此地不宜久留,鲁哲看了看指南针,确定了方向大家继续往前走。走了几个小时,鲁哲忽然觉得眼前的景物好熟悉,他想了半天,说:“这就是我们上午呆的那个潭水边呀!”

  果然,大家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何冲的尸体,再往前行,清澈的潭水就出现在了眼前。这时候人人都惊慌了起来,难道指南针也不管用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大家不敢久留,只好胆战心惊地根据太阳确定大致的方向继续前进。约晚上六点时分,他们到了一个山谷,准备在这儿宿营。吃过饭,天已经黑了,他们忽然听见周围到处都是簌簌的声响。他们想看个究竟,但是忽然发觉不对劲,因为伸手不见五指啊。他们紧紧地挤在一块儿,大气都不敢出,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还是彭东有经验,他在身旁摸索了一阵,找到一些枯树枝,点燃火把,一看周围,却惊得魂飞魄散。原来他们处在一个成百上千只动物的包围圈里,每只动物的眼睛,无不充满仇恨地盯着他们。鲁哲拾起彭东吓丢了的火把,却只能是两腿颤抖,动也不敢动一下。过了一会儿,豹子、熊、野猪、猴子等挤挤挨挨地逼过来了,嗷叫声此起彼伏,阴森森的。人人都想逃走,可无处可逃,因为不管哪个方向都有大批动物堵着路。然而动物们也没有进攻,鲁哲明白,这是因为有火把,它们都怕强光,但是火把总会燃尽啊,那时候怎么办呢?

  一会儿,鲁哲发现动物们又纷纷在移动,在他们的身边让出一条窄窄的通道来。鲁哲没敢多想,带着三人缓缓地从通道往外走,动物们也不拦阻。他们一直往前走,后来火把燃完了,通道两旁密密麻麻的野兽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灭灭。他们抖抖索索地从那些眼睛中间走过,奇怪的是野兽们并没有把他们怎么样。这条路特别长,鲁哲一边走一边看时间,到了晚上十点的时候,他们才走出了那些眼睛之间的通道,看见从树林间透出道道惨白的月光。正在这时候,走在最后的彭东忽然一声大叫,接着从地面上消失了。

  彭东的惨叫声还在从地下传来。鲁哲叫大家站着别动,他在微弱的月光中看看周围,发现他们已经到了那个独路口,原来彭东跌进他们自己挖的陷阱里面去了。

  鲁哲根据记忆小心地走到了陷阱边上。这时候已经没有彭东的声音了。他试试手电,居然能打亮了。他往陷阱里照去,只见彭东被树根竹片刺穿了身体,全身是血。

  “你不要下来了,”彭东说,“赶紧走出去,这里是……百兽谷,不要侵犯它们的地盘……”

  鲁哲想起在书上看到过百兽谷的传说,那是横断山中一个聚集了所有动物的神秘地带,想不到今天真的遇到了。据说猴头灵芝就生长在百兽谷的山崖上,然而他们只能失之交臂,狼狈回去了。谁知走了不远,忽然被几个人拦住了去路,其中竟然有被他们认为是豹子精的两个姑娘。另外几个人都是青年男子,穿着百衲背心,原来是彝族人。一个姑娘说:“你们活着出来了啊?你们没有到百兽谷吗?”

  鲁哲等人不敢说话,因为他们相信这些彝族人是来报仇的。但是他们错了,这些人是来救他们的。原来在横断山深处住着几百户彝族人,都是以耕作为生,这些人就是那儿的。昨天其中一个姑娘跟何冲一起进树林之后,凭经验就听到远处有豹子来了,叫何冲快走,但是何冲不相信,以为姑娘是想摆脱他,因此迟疑了一会儿。谁知就在那一瞬间,豹子就跑到了他的跟前,咬死了他,而姑娘顺利地逃走了。两个姑娘回到村子,和众人说起鲁哲这几个人,一位老人大惊失色,说鲁哲他们肯定是进了百兽谷,他连忙派几个年轻人连夜去救他们。两个姑娘带路,他们趁着月色走进树林,谁知道忽然发生了月食,天地间一片黑暗。月食是彝族人最忌讳的自然现象,他们蹲在树林里不敢走动,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走到百兽谷。

  鲁哲等人听了冷汗涔涔,要不是数年难有一遇的月食及时出现,引起了野兽的惊慌,他们恐怕早已尸骨无存了。月食也使得他们的指南针失灵了,否则他们就会在百兽谷里走得更远,那就更不容易出来了。两个姑娘这时候才看见他们又少了一个人,脸色顿时严峻下来。大家一路什么话也没有说,直到走进彝族人的住地。

第13、《兰亭序》传奇

  我国著名的书法家王羲之,写了幅闻名于世的作品,叫《兰亭序》。
  它写在蚕茧纸上,共28行,324个字。凡是相同的字,写法都不一样,写得笔走龙蛇,出神入化,是精品中的精品。
  隋朝未年,这幅书法珍品保存在他的七世孙智永和尚手中,智永去世前,把它交给了自己的爱徒辨才,要他好好保存,不得遣失。
  辨才将它视为拱壁,对它极其爱护。他怕有人将这幅珍品偷了去,便在卧室的大梁上挖了一个洞,将它珍藏在里面。
  唐太宗李世民特别喜欢王羲之的书法作品,空闲时常常观摩欣赏,临摹学习。
  他派人到处征求、购买王羲之的作品。时隔不久,所有的珍品几乎全弄到了,惟缺珍贵无比的《兰亭序》。
  一天早朝,他向臣下问道:“诸位爱卿,你们可知王羲之的《兰亭序》落于何处?”
  “陛下,”一位老臣说,“《兰亭序》是王家的传世珍宝,过去一直藏在他家。他的七世孙看破了红尘,出家当了和尚,取了个法名叫智永,《兰亭序》也就随他带进了绍兴的佛寺。据说,智永临终前把它交给了爱徒辨才,辨才将它珍藏起来。”
  既然已经知道了《兰亭序》的下落,唐太宗便千方百计地要把它弄到手。
  他连忙下了道圣旨,将辨才召到长安,安排在宫中讲经处,给予他优厚的待遇。
  一天,唐太宗召见辨才,先是装模作样地问了一下讲经的情况,然后转入了正题。
  唐太宗突然问:“辨才大师,你是否见过王羲之的《兰亭序》?”
  辨才听了心里一惊,随即定下神来,答道:“先师智永大师在世时曾经见过。”
  唐太宗又问:“现在它在何处?”
  辨才说:“师傅归天之后,历经战乱,《兰亭序》也就从此失去了下落。”
  人们都说《兰亭序》在辨才手中,如今他来个不认帐,唐太宗皱起了眉头,对这个和尚无法可施。
  过了几天,唐太宗又向辨才问起这件事,辨才还是这么回答。几次下来,弄得唐太宗也有点儿半信半疑。
  既然弄不到这幅珍品,将辨才留在宫中也无用,唐太宗便打发他回绍兴去。
  唐太宗不肯就此罢手,派人四处调查,认定《兰亭序》确实在辨才手中。
  他又下了道圣旨,将辨才召入宫,追问《兰亭序》的下落。辨才一口咬定在战乱中丢失,如今不知落于何处。就这样,皇上将辨才从绍兴召来三次,都没有问出个结果。
  唐太宗召来亲信,对他们说:“王羲之的书法作品,我特别喜爱。人们传说,他的书法作品以《兰亭序》为最,可惜我无幸看到。为了这件事,弄得我日思夜想,食不甘味。辨才这个老和尚,年纪已经这么大了,留着它还有什么用,可就是偏偏不肯献出!你们谁有办法,能把《兰亭序》弄到手?”
  左丞相房玄龄道:“陛下,监察御史萧翼,是梁元帝的重孙,对南方的情况比较熟悉。他很有才干,足智多谋,若是派他前往,一定能把《兰亭序》弄到手。”
  唐太宗听从了房玄龄的建议,单独召见了萧翼,跟他商量这件事。
  萧翼说:“要是让我以朝廷使臣的身份前去,辨才一定矢口否认,徒劳往返。我想以平民的身份前去,细细地察访这件事。”
  唐太宗听了点了点头。
  萧翼提出个要求:“我还想拿几幅王羲之、王献之的作品带去,这样便于我跟他往来。”


  唐太宗听了,立即让人拿了几幅给他。
  萧翼穿上便衣,乘上商船,从水路到了浙江绍兴。一天傍晚,他换了件又肥又大的破旧黄长衫,装扮成个山东的穷书生,到辨才和尚的庙里去。
  他一边慢慢地欣赏墙上的壁画,一边留心庙里的动静。到了辨才和尚住的小院门口,他故意停下脚步,轻轻地吟起诗来。
  辨才见到了他,上前打了个问讯:“施主从何处来?”
  萧翼连忙施了一礼说道:“在下是北方人,带了些蚕种到南方来卖。沿途遏上佛寺,我都去随喜。今日有缘,得见老禅师。”辨才跟他说了几句话,觉得他谈吐不俗,于是请他到屋里去坐。
  两人下了一盘围棋,又去弹琴,弹了琴又去投壶,玩双陆,兴致勃勃地玩得很高兴。
  玩累了,两人又坐下来谈经说史。他俩都是一肚子学问,说得头头是道,有根有据。
  辨才高兴地说:“有的人交往了一辈子,仍然像是新相识的一般,有话说不到一起。有的人刚刚相识,就像老朋友一样,谈得非常投机。我们如此有缘,望施主不要客气。”
  当晚,辨才便将萧翼留下。他让徒弟端来酿好的药酒和各色果品,两人便高高兴兴地喝起酒来。
  辨才说:“施主,有酒无诗,便觉无趣,我们何不胡乱吟上两首助兴。”
  萧翼拍手笑道:“好主意!好主意!”
  辨才提议道:“我们抽签如何?抽到什么字,就以什么字为韵脚。”
  萧翼连声附和道,“此法甚妙!此法甚妙!”辨才拿来签筒,递到萧翼面前,说道:“施主请。”
  萧翼连忙轻轻推开,道:“大师先请。”
  “那就有僭(jiān)了。”说完,辨才抽出一支签,是个“来”字。
  辨才略一思索,挥毫写下一首:
  新酒一坛方启开,新朋远自万里来。身披云雾同寂寞,月下漫步共徘徊。夜深弹琴寄情思,风起雁鸣声悲哀。若非先生有妙法,何能照亮死心怀。
  萧翼看了,连声叫好。
  “胡乱涂鸦,先生取笑了。施主清。”说完,把签筒递了过来。
  萧翼抽出一支签,是个“招”字。他文不加点,一挥而就:
  初次相逢度良宵,承蒙大师盛情招。如今一见如旧友,天南地北不为遥。酒渣倾去又上浮,心如琴弦已调好。谁人怜惜失群雁,经受狂风受煎熬。
  两人相互唱和,乐在其中,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他们畅饮了一夜,第二天早晨萧翼才依依不舍地向辨才告辞。
  “施主方便时,还请到此一叙。”辨才说。

  “几日之后,弟子再来打扰上人。”
  过了几天,萧翼带着酒来到寺中,与辨才饮酒作诗,高谈阔论,两人都觉得欢快无比。几次下来,两人便成了莫逆之交。
  一个月之后,萧翼带着梁元帝亲手书写的职贡图,与辨才一同鉴赏。他们一边观赏,一边议论,萧翼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书法方面引。
  “若是论起书法,天下没有人比得上二王。”辨才道。
  “大师说的是。在下自幼学习二王书法,至今仍然未能得其精髓。弟子心有不甘,现在还在认真练习。为练习方便,有几幅字帖常常带在身边。”
  “是真迹还是复制品?”
  “当然是真迹。”萧翼道。


  “哦?”
  “大师若是不信,明天我把它们带来,请大师鉴别。”萧翼道。
  “施主带来给我鉴赏,真是三生有幸!”
  第二天,萧翼如约前往。辨才将他带来的一一展开细看,果然都是王羲之、王献之的真迹。
  “这八幅字帖果然是二王所书,实为书法作品中的珍品。它们虽为佳作,但与《兰亭序》相比,却又差些。”辨才说。
  “同是一个人写的,不会有多少差别。”萧翼故意与他抬杠。
  “施主此言差矣,同一个人写的文章,由于当时的情势不同,文章的内容、文采往往有很大的差别。书法作品亦是如此,虽然是同一个人写的,高低上下也有差异。”
  “大师所言固然有理,只是在下见到的二王作品,都是差不多的。”
  “贫僧有幅王羲之的《兰亭序》,那才是二王书法中的精萧翼见他中了圈套,心中一喜,嘴上却故意说:“屡经战乱,《兰亭序》早已不知下落。上人手中的一幅,只怕是膺(yàn)品。”
  辨才笑了笑说:“我师智永大师,是王羲之的七世孙。他去世前将它交给我,怎会是假的?明日施主前来,一见便知。”
  第二天一早,萧翼便来了,辨才让徒弟搬来梯子,亲自爬上大梁,从孔穴中把《兰亭序》取了出来。
  “假如不是用这个办法骗老和尚,只怕是一辈子也搜不出来。”萧翼心中暗想。
  辨才爬下梯子,将《兰亭序》展开,得意洋洋地说:“施主请看。”
  萧翼一看,便知是真迹。此帖写得有章有法,无一字不妙,难怪世人称它为书法作品中的第一佳作。
  他有心胡缠,故意找岔子:“依我看,这幅字只怕是假的。”
  “何以见得?”辨才不悦地问。“你看这个‘之’字跟那个‘之’字大不相同,笔势有异。只怕是摹仿的人功力不够,露出了马脚。”
  “施主如何这般说法,它的妙处就在这里!你看帖中所有相同的字,写法没有相同的。要是都一样,还有什么妙处可言!”一个说是假的,一个说是真迹,结果两个争得面红耳赤。
  辨才将《兰亭序》从大梁一取出之后,没有再放上去,与萧翼带来的二王作品一起放在桌子上,一有空闲便来习字。
  萧翼经常与辨才往来,小徒们知道他是师傅的好友,对他没有丝毫戒心。
  一天,萧翼得知辨才应严迁之邀,到记南桥南严迁家去吃饭,便急忙赶到佛寺,对小和尚说:“我的手绢忘在你师傅的房里,我进去拿一拿。”
  小徒打开辨才的房门,让他进去。他见四下无人,便将《兰亭序》和从宫中带来的二王作品,全部席卷而去。
  他一阵紧赶,来到了永安驿。他对驿站的头头说:“我是朝中御史,奉旨来到这里。你快去通知都督大人,要他马上到这里来听旨。”
  都督齐善行得到消息,立即骑马跑来了。两人互相施礼后,萧翼宣读了圣旨。随后,他又把事情的前后经过告诉了齐善行。
  齐善行立即派人去传唤辨才,那时候,辨才还在严迁家中,尚未返回寺院。
  “辨才大师,都督大人有请,御史大人也想见见您。”来人说。辨才不知道都督为什么突然传唤他,于是向来人问道:“大人找贫僧何事?”
  “小人不知。”
  辨才无奈,只得随来人前去。
  到了都督那里,看到萧翼穿着官服,坐在都督身旁,辨才不觉大吃一惊。
  “辨才大师,下官奉圣上之命,前来索取《兰亭序》。现在,《兰亭序》已经被我拿到了,特地向大师告辞。”
  辨才已有80多岁了,哪里经得起这样沉重的打击?听了这话,马上昏了过去,过了许久才苏醒。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默默无语地悲伤离去。
  辨才回去以后就生了病,饭也不能吃,只能喝点儿米汤,在无限痛苦中打发残年。
  萧翼生怕路上有闪失,急急赶回京城。唐太宗见了朝恩暮想了好多年的《兰亭序》,心里欣喜之极。
  房玄龄因荐人有功,唐太宗赐予他锦锻千匹。萧翼的功劳最大,既升了官,又得到了许多赏赐。
  唐太宗本想惩治辨才和尚,转念一想,《兰亭序》已经到手,治他的罪也没多大意思,再说他已80多了,又生了病,已经活不了多久,不如免了他的罪,以显示自己的仁慈。
  几个月以后,唐太宗赐予辨才布匹3000匹,粮食3000石,由绍兴府库拨给。辨才不愿享用官府的钱财,用它造了一座宝塔。一年之后辨才在悲痛、懊丧中凄苦地死去。
  唐太宗下令要拓碑人赵模、韩道政、冯承素、诸葛真四人,每人复制几本《兰亭序》,用来赐予太子、王爷以及亲信大臣。
  贞观23年,唐太宗生了重病,住在玉华宫含风殿。
  弥留之际,他把儿子李治唤到跟前,对他说道:“现在,我想跟你要件东西。你要是真的孝敬我,就不要违背我的心原。”
  李治连忙呜咽着说:“父皇在上,孩儿一定从命。”
  “我想要的,就是《兰亭序》,你……就给我带走吧。”说完,他便断了气。
  唐高宗李治在办唐太宗李世民的丧事时,将《兰亭序》的真迹殉葬。后世流传的《兰亭序》,是当时的复制本。

第14、黑熊杀子

  几十年前,我们百里河一带的深山里,大树参天,灌木丛生,是许多野生动物的乐园。

  村里人除了在周围的低岭上种些地瓜,就没任何可种的粮食了。所以男人们就到深山里打猎,一来可以补充家中的食物,二来可以将动物的毛皮拿到镇上换个把零钱。

  爷爷是百里河一带身手最好的猎人。但是在一次捕猎中,爷爷赤手空拳和一头重达300多斤的黑熊搏斗,被黑熊咬伤了。我父亲听到声音端着枪赶来,那黑熊却钻入灌木丛中逃走了。没几天,爷爷因伤口感染去世。弥留之际,爷爷苦笑着对我们说:“也许这是报应吧,我这辈子猎杀的动物无数,没想到临了竟让动物把我给猎杀了。”父亲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要找到那头黑熊,为您报仇!”我看见爷爷摇摇头,想要说什么,但他没说出来,就离开了我们。

  为爷爷办完丧事之后,父亲将爷爷的那支枪交给我,我知道父亲是要把我培养成一个好猎手。从此,我们开始了寻找黑熊报仇的旅程。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个晴朗的午后,我们发现一些树上有被擦伤的痕迹。父亲断定附近一定有熊。果然,不一会,我们便看见在山坡的一边,一只强壮的黑熊挺着大得出奇的肚子在摇一棵树。父亲用低沉而充满仇恨的声音说:“就是它,它就是咬伤你爷爷的黑熊。”为了能更准确地击中黑熊,父亲让我趴在原地不动,他则屏住呼吸向前挪了十来米。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活着的黑熊,心里很紧张,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父亲躲在一棵树后,端起枪,扣动了扳机。只听“乒”的一声枪响,我吓得眼睛一眨。可当我睁眼看时,见那只黑熊没倒下,只听它一声怒吼,紧接着两条前腿撑离了树,后腿撑着地,将整个身躯直立起来,一股暗红的血从黑熊的左肩处汩汩外流。

  父亲没有击中熊的要害,我被吓得半死。因为听爷爷说过,像熊和野猪这样的猛兽,如果不能一枪击中要害的话,是很危险的,它们会拼了命向你发起进攻。但这次却不是这样,黑熊好像个胆小鬼,倏地跑下坡,钻入灌木丛中跑了。

  父亲垂头丧气地收起枪,显得很懊恼。我则问:“我看这只熊很胆小啊,挨了一枪就逃了。”父亲说:“那不是胆小,它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怕伤了肚子里的小崽子。”

  我听了,不知怎的,突然有点担心起这只怀孕的母熊了。我又问父亲:“这只熊会死吗?”父亲显然有点不耐烦,说:“它不会死的,熊自我疗伤的本领很高,它知道如何用泥浆涂抹伤口,知道怎样让伤口尽快愈合。”

  我们悻悻地回到家中,父亲一连几天闷闷不乐,他脑子里满是复仇的念头。之后,我和父亲又几次上山找这只黑熊,但是除了发现一点踪迹外,根本见不到它的身影。我有点怀疑那头母熊是不是死掉了,但父亲却坚信那母熊还活着,他说黑熊肯定是躲在哪个山洞里生小熊崽了。

  3个月过去了,转眼便进入了深秋。如果入了冬,黑熊就会躲进山洞里冬眠,以后便很少出来,要找到它就更难了。父亲决定在它进入冬眠之前,再上山一趟,进行一次彻底的搜捕。

  那天,我们带了足够4天的干粮,两条猎犬,两杆枪和充足的弹药,向山里进发了。

  还好,这次我们很幸运。第二天早晨,父亲在一条河边发现了熊的爪印,通过这些新鲜的爪印可以断定熊就在附近。

  不一会儿,我们的猎犬就在前面狂叫不止。我和父亲拿着枪爬到坡顶,看见两条猎犬已在坡底和黑熊交上了手。猎犬很勇敢,但它们肯定不是熊的对手。父亲举起枪,却迟迟不敢下手,怕误伤了猎犬。我们只好边走边向天上鸣枪,希望能吓退黑熊。但这次很奇怪,黑熊似乎不再怕枪,而是一边和猎犬搏斗,一边向另一个山坡上转移。等我和父亲赶到熊犬搏斗的地方时,我们的两条狗已被熊咬死了。那头熊也已逃到射程之外,黑熊每向前跑几步,就转头向我望一下,好像故意气我们似的。

  看着被咬死的猎犬,父亲怒火冲天,刚要去追赶黑熊,突然听到几声“嗷嗷”的叫声。循着声音。我们在一个岩洞里发现一只小熊。父亲高兴极了,一个主意冒了出来。

  我们找了一个只有一条通道的地方,把小熊用带子系到树上,然后在通道上设下陷阱,等着寻子心切的黑熊上钩。

  我们等了很久,直到第二天拂晓,也没见母熊过来。天亮了,我和父亲只好从高处跳下来看看情况。在陷阱旁边,我们发现了熊的脚印。父亲对我说:“狡猾的家伙,它肯定发现了陷阱。”于是我和父亲放下枪,准备将陷阱拆除重新布置。

  我刚把陷阱拆除,那只母熊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窜到我身边,张着血盆大口,使劲吼叫,一股腥臭气差点把我熏晕。我已经吓呆了。父亲这时正在不远处放下树上的小熊,他急得大叫:“该死的,快滚开!”父亲想去拿枪。然而枪正好在黑熊的身后。

  我几乎绝望地看着父亲。这时,父亲手里抓着小熊,而母熊则死死地看着我,一个劲咆哮。父亲也许是吓昏了头,只听他说:“求求你,别伤害我的儿子。我把你的孩子还给你!”他真的把小熊放了下来。这真是够滑稽的,难道黑熊会像人一样守信用吗?

  但是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母熊突然停止了咆哮,把头转向一边。它居然像人那样懂得游戏规则,竟然放我一马,来交换它的孩子。

  小熊欢快地跑到黑熊身边,母熊朝天上吼了两声,然后向林子里走去。那时我真有点喜欢黑熊了。

  我出神地望着黑熊母子的背影。突然“乒”的一声枪响,黑熊咆哮了一声,刚站起来,接着又是“乒”的一声,黑熊转过身来轰地倒下了。

  我惊恐地转过头来看着父亲,只见父亲脸上挂着复仇胜利的笑容。

  小熊“呜呜”地哼着,舔舐着母熊的脸。突然母熊吼了一声,抬起身子,父亲紧张地举起了枪。只见母熊一口咬住了小熊的脖子,眼睛睁睁地望着我们,慢慢倒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没想到母熊竟用自己最后一点力量,将小熊咬死了。小熊没有一点挣扎,好像没有一点痛苦。我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爷爷的仇终于报了,但我没有一点快意。当我再次抬头来看父亲时,父亲像傻了一样看着黑熊母子,枪从他的手中滑了下来!

第15、梁山真英雄——李俊

  一

  混江龙李俊做了梁山泊水军第一头领,委实让人感觉不合常情。

  梁山泊水上的真正主人应该是三阮兄弟的,小二、小五、小七打小即生长在梁山泊边,依梁山泊打鱼为生,照小五的话说,梁山泊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托塔天王晁盖起事,三阮紧随而至,智取生辰纲,火并王伦,三阮跟从晁天王立下头功。后来黄安率官军围剿梁山,众好汉在湖港水汊全歼来敌,极善水战的三阮更是功不可没。想来此时,那混江龙李俊正带着两个下手童威、童猛兄弟,在浔阳江上趁月黑风高贩卖私盐,顺带抢劫往来客商,做些没本事的买卖。和三阮的轰轰烈烈相比,简直一为蛟龙、一为鱼虾。

  李俊的突然高升,鱼化为龙,和宋江哥哥大有关系。

  宋江自放了晁盖之后,平地起风波,一生便经历几多折磨和艰难,可谓九死一生。但这诸多磨难,却以浔阳江上的遭遇,最为惊心动魄。

  宋江刺配江州,风餐露宿翻山越岭,这日来到浔阳江边揭阳岭上。早已是饥肠辘辘,远远看见岭脚下一个酒店,好不欢喜。和两个公人飞奔进店,要了大盘牛肉和一桶酒,疯吃狂喝起来。这店乃是催命判官李立开的一家黑店,酒中下药,专门用来伺候宋江这样包裹多钱,却又缺乏江湖经验的浑人。一碗酒下肚,蒙汗药发作,三人顿时口角流水,扑通倒地。李立取了包裹,将宋江拖入屋里,放在剥人凳上,拿出牛耳尖刀,眼看一代豪杰宋公明就要成为第二日早上新鲜的包子馅儿。

  恰在这时,只见三人来得店中,李立认得,来者正是李俊和童威童猛兄弟。这李俊乃是浔阳江上黑道第一人物,“混江龙”这个绰号可不是虚名。他不敢怠慢,连忙迎接:“大哥,哪里去来?”李俊说自己来到这里,是因为发配江州的宋江这几日必经此地,自己前来迎接。然后警觉地问:“近日你店里买卖如何?”李立不敢隐瞒,说:“几个月好生没买卖。今日谢天谢地,招得三个行货,还有些银钱。”李俊忙问:“三个甚样人?”等问清楚了面貌长相,他断定里边就有宋江,赶忙进去灌了解药,宋江才从鬼门关前走了回来。随后李俊又将宋江迎来自己家中住了数日,两人结拜了兄弟。

  后来宋江多事,惹恼了穆家哥儿俩,被哥俩追赶。月色之下,慌不择路,来到浔阳江边。前面一派茫茫大江,后面追兵甚急,宋江心急如焚。这时看见芦苇丛中摇出一只大船,宋江如落水人抱住了一块木板,忙对艄公说,只要送我渡河,愿出十两银子为谢。十两银子,好大一笔巨款,那人好不喜欢,撑船过来,搭了宋江和两个公人。眼看宋江包裹沉重,那人更是高兴,哪里顾岸边穆家哥俩叫唤,一溜烟将船撑到了江心。船到江心,四顾无人,这人也就露出了豺狼本性,厉声问道:“你三个却是要吃板刀面?还是要吃馄饨?”宋江痴痴呆呆,问什么是板刀面?什么是馄饨?那人从舱底拿出一把泼风快刀,圆睁双眼,说道,板刀面就是他一刀一个,只要三五刀,就将他们三个全部剁入水中;馄饨就是你们脱了衣裳,赤条条跳到江中去送死。宋江哀求,愿将全部财物相送,只求饶三人性命。那人极不耐烦,挥舞着明晃晃的快刀,大喝道:“你三人要怎的?”宋江眼见无望,心想还是吃馄饨好些,和两个公人抱作一团,就要跳进江中。

  正在这时,江上响起了咿呀橹声,只见一只船飞也似的从上游摇来。船头立着三人,正是李俊和那不离左右的威猛兄弟。李俊远远喊道:“船里货物,见者有份。”这话摆明了要黑吃黑,看来李俊平时做这种浑水摸鱼趁火打劫的勾当一定不少。那人推诿再三,想蒙混过去。李俊何等精明,只管问:“船里什么行货?有些油水么?”这口气简直就是如果你再不老实交代,我们就要动手硬来了。那人见躲不过,只得将三人情况讲了。李俊十分警觉:“莫不是我哥哥宋公明?”宋江知道来了救星,高声尖叫道:“船上好汉是谁?救宋江则个!”这声音真是惊喜与惊恐交织,如黑夜里见到了灯火。

  李俊两度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宋江,这也是李俊在所有“买卖”中做得最大的一桩人生买卖,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江州劫法场,李俊合着梁山好汉救了宋江,白龙庙聚义,李俊带着威猛兄弟也入了伙。李俊本身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和浔阳江上的小打小闹相比,梁山英雄的大砍大杀当然快活多了,李俊也遂了自己心愿。

  后来晁盖在曾头市中箭身亡,宋江当了头领,甫一接手,就一改晁盖行事,开始了宋氏新政,将聚义厅改成了忠义堂。然后打击原来旧势力,竭力培养自己的亲信。这一来李俊自然也成了宋江手上的一枚重要棋子。八百里水泊梁山是众好汉安身立命的第一本钱,岂能给了外人?宋江力排众议,硬将兄弟李俊安排在水军寨第一位,三阮排到了二、三、四位。李俊入伙,论资历、论功劳、论对梁山泊的熟悉程度,都远不及三阮。但平步青云,力压众人,只因为自己站对了路线,属于领导的亲信,是自己人。后来梁山一百单八将排座次,李俊依然是水军第一头领,三阮甚至被搁到了张横、张顺兄弟后面去了——大家都知道,张横、张顺也是宋江的铁哥们儿。

  如果以为李俊的发迹仅仅靠裙带关系,他本人只是宋江的一条走狗,那就大错特错了。

  梁山真英雄——李俊(2)

  二

  做兄长的宋江待李俊这般义气,做兄弟的自然是感恩戴德,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梁山好汉基本都是这样。但一个能成就大事的人,绝不甘心做一条走狗,他必然有自己的主见,甚至有高出主子的地方。梁山泊有三个“龙”字号人物,一个是“入云龙”公孙胜,一个是“九纹龙”史进,再一个就是“混江龙”李俊,除史进见识略逊一筹以外,公孙胜和李俊都有高出旁人的地方。公孙胜在征方腊之前,预感不妙,即云游方外修仙炼道去了。公孙胜这种脱离群众,抛开兄弟明哲保身的做法,让人感觉不像梁山好汉的行径。李俊不一样,他一方面不忘义气二字,对得住兄弟,同时也保持了自我本色,并干出一番大事业,这才是真英雄。

  宋江受了招安,率军破辽,立下大功。疆场上一刀一枪,博个封妻荫子,是宋头领当初受招安给大家许下的诺言。但这时,朝廷不光没有封赏,还严加防范,颁布禁令,命令众好汉只能在城外屯扎,不得入城。这岂不让人心寒到了极点?以致众人尽有反心。但这里做得最坚决的却是李俊和他的水军,他们有情绪,更有行动。李俊合着二张、三阮请军师吴用前来议事,密谋造反。

  李俊等人何以不找宋江、卢俊义,专找吴用呢?宋江一心招安,愚忠愚孝,无药可救,自不用说。但他们为何连卢俊义都不找呢?他可是除宋江之外的梁山群雄第二号人物啊!这里就有个“明势”与“暗势”之别了。明势就是看起来你大权在握,势力很大,但实际上是纸糊的灯笼,一戳就穿。暗势就是看起来位置在下,但实际权力却是更大,一旦起事,压倒明势,轻而易举。卢俊义被宋江赚上山来人了伙,按晁盖遗言,本该坐山寨头把交椅,但他有自知之明,哪敢动宋江的宝座,于是坐了第二把交椅。卢俊义颇有才略,但由于威胁到宋头领,始终被宋江严加防范。他既然从未真正掌握过什么大权,当然也更谈不上有任何势力可言。身边除了有个耿耿忠心的家仆燕青以外,自始至终再无任何亲信随从,可见他在山寨被孤立的地步。吴用看似在卢俊义之下,但实际上众好汉更认同他,吴用入伙早,哥们儿多,人人都买他的账。想当年正是吴用伙同晁盖,密谋生辰纲,东溪村七星聚义,才有了后来水泊梁山的勃勃生机,那是何等的豪气干云。李俊和三阮他们找到吴用,也是想重现当年壮举。但吴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身在草泽的吴用,那时的吴用是只野鸟,为了觅食,得想尽办法奔波不停才行。这时的吴用已经成了家禽,被主人豢养,搁在笼中。一旦让他出笼的话,才发觉自己已经飞不起来了。

  李俊怂恿吴用造反,说道,现在朝廷奸臣弄权,闭塞贤路,不如“就这里杀将起来,把东京劫掠一空,再回梁山泊去,只是落草为好”。吴用大惊,忙说自己不敢自作主张,须等宋江定夺,并警告李俊他们:“他若不肯作主张,你们要反,也反不出去。”李俊等人见吴用不敢起事,都“做声不得”。吴用将军中情况报告了宋江,宋江大惊,赶紧召集群雄,说众人如有反心,先斩他首级,然后再反;不然一旦反了的话,自己也将自刎而死。群雄见到这种情景,流下眼泪,发誓不反,这才罢了。

  一时受挫,做声不得,暂且将这口气咽下,等将来有了机会,再引声长啸扬眉吐气,这才是真英雄。哥哥宋江愚忠至死,许多好汉出于义气,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忠于兄长才对,这些人磨灭了自己个性,其实都只是做了宋江的影子而已。李俊高出众人的地方,就是不甘心做这样一个影子,他要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三

  宋江出征方腊,演出了水浒英雄最为惨烈的一幕。黑云压城,飞沙走石,梁山好汉如流星急坠,好不凄惨。宋江欲取苏州,李俊带了威猛兄弟前去太湖探路,被渔人引到榆柳庄上。刚进得来,那人干咳一声,两边顿时钻出七八条大汉,手执挠钩,将李俊三人捉了。然后庄主费保和他的另外几个兄弟走了出来。众人说,李俊三人必是奸细,只管取心肝来下酒。突遇不测,李俊也算一条汉子,他不是像哥哥宋江当年那样哭哭啼啼哀求“好汉饶命”,而是十分硬气地对威猛兄弟说道:“今日我连累了兄弟,做鬼也只是一路去。”威猛闻听此言,也是十分坚毅,说道:“哥哥休说这话,我们便死也够了;只是死在这里,埋没了兄长大名。”然后三人挺起胸脯,甘愿赴死。费保他们见到这个阵势,对李俊不由刮目相看,说道:“这个为头的人,必不是以下之人。”意思说,李俊这人必非寻常豪杰,一定是个能够干出一番大事业的人。然后问了李俊来历,当知晓眼前就是大名鼎鼎的混江龙李俊时,忙解了绳索,赔了不是。几个人惺惺相惜,随后结了义,拜李俊做了兄长。后来在费保的相助之下,宋江攻取了苏州城。但费保等人不愿为官,李俊送他们回到榆柳庄,费保借机奉劝李俊道,梁山好汉气数已尽,何不趁现在弄些钱财,打造大船,聚集一群人马,江海内“寻个所在,以终天年”。李俊听了,“倒地便拜”。这倒地便拜,纯粹发自内心一片热忱,可见正说中李俊最隐秘心事。然后李俊三人同费保等人发了誓,只等灭了方腊,就来相聚起事。

  宋江攻下睦州,在长江和方腊展开水战。威猛兄弟和阮小二、孟康一路作了前军。敌人势大,阮小二、孟康正面迎敌,都战死沙场。但在作战中间,威猛兄弟竟弃了船只,爬过山来,回到寨中。可见二人是当了逃兵。这种缩头乌龟的做法,岂是梁山好汉所为?只因为二人这时有了期待,将来还要相伴李俊哥哥做另外一番大事业,梁山情谊自然到了一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算做乌龟也在所不惜。

  宋江灭了方腊,自己兄弟也折了大半。回朝途中,经过苏州,李俊谎称中了风疾。宋江前来看望时,李俊只要求留下威猛兄弟帮忙照看,等痊愈之后,再来相见。宋江被他瞒过,将三人留在了苏州。

  李俊旋即带了两人,来到榆柳庄,和费保等人打造了船只,从太仓港出发,远赴海外。经过一番征战,李俊后来做了暹罗国王,威猛兄弟和费保等人也都做了大官,暹罗即今天的泰国。李俊用另外一种方式,让梁山精神得到了延续和发扬。

  水浒有几个尖峰时刻,一个足林冲火并王伦,晁盖坐了头把交椅;一个是一百单八将排座次,宋江成了梁山领袖。但一受招安,就压抑悲愤起来,往日风风火火的英雄,怎地会如此憋闷?这时最值得注意的其实应该是李俊才对。于纷扰乱世满天乌云当中,李俊现出身来,有主见、有骨气、有行动,终于成就了一番大业,打出了一片自己的新天地,使水浒达到了另一个尖峰时刻。

  宋江李俊结为兄弟,李俊后来又得宋江重用,做兄弟的李俊照理应该对兄长如影随形,至死相从。但真生命却必须懂得拐弯的道理。宋江受了招安,往日的那个豪杰宋江已经死了,此时还死心塌地跟着这样的人,伴随自己的,必然也是灰色的人生。李俊头脑清醒,不盲从,不甘心,另起炉灶,经过努力打拼,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精彩人生。

  水浒前七十回大快人心,后三十回压抑气闷。但这后三十回,却因为有了李俊,让人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光亮,看到了梁山英雄的真精神。

第16、农场杀机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林枫,被闹钟惊醒了,他知道又是女友晓楠起来“偷菜”了。

  林枫最近常听人谈论“偷菜”,直到他看到晓楠整天泡在网上忙着“种菜”、“偷菜”,才知道这个叫“欢乐农场”的网络游戏正风靡一时。

  正要重新进入梦乡,林枫突然听到晓楠嘀咕:“林枫,快起来帮我看看……”说着,一把将林枫拽了起来。

  林枫无奈地坐起身子,揉揉眼睛问:“怎么了?”

  “程芳这死丫头,半夜三更让我起来帮她‘收菜’,她农场的密码却不对。你看,她种的花都开了,我还无法进入农场。”晓楠说着,将笔记本电脑递给林枫。电脑屏幕上的农场里,除了间隔空着的几块地外,全是盛开着的鲜花。

  晓楠所说的程芳是她医学院的同学,两人毕业后同时进了林枫所在的医院。三人既是同事,又是好友。自从玩起了“欢乐农场”,晓楠和程芳经常在对方没空上网时,帮着对方“收菜”。昨天下午,程芳给晓楠发来短信,说自己要上夜班,让晓楠一定记得帮她“收菜”。

  “别忘了,你刚请了程芳当我们婚礼的伴娘,人家请你帮忙收个菜,你就嫌麻烦了?”林枫说着,接过电脑,打开农场的登录界面,问:“密码是多少?”

  晓楠说了一个密码,但林枫一连输了几次,系统都显示“密码错误”。

  “难道她修改了密码?”晓楠摇摇头,掏出手机,拨打程芳的号码,却发现已关机。

  此时,程芳菜地里的鲜花已经越来越少了。

  “糟糕,再不帮她摘,就要被人摘完了!”晓楠一脸的着急,却又束手无策。

  “摘完了,再种就是了。游戏嘛,没必要当真。”话刚说完,林枫就看到屏幕上程芳农场里的花已经被人摘光了。晓楠突然指着屏幕说:“你看,又种上了!”林枫抬头一看,果然发现农场的地里又被播上了种子。只是,这次种子所播的位置和刚才那些鲜花的位置有些不一样。

  “怎么回事,难道程芳没有上夜班?那她为何让我帮她收菜?”望着屏幕上的农场,晓楠突然又说,“不对,头像怎么也变了?我记得刷新之前,程芳的农场头像是系统默认的一个剪影。”

  林枫顺着晓楠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用户头像是一个女人的全身照。照片上的女人虽然戴着口罩,双手背在身后,可从身材、发型上还是一眼就能看出,照片上的人就是程芳。不过,照片上的程芳除了姿势显得僵硬外,所站的地方竟然像是一个透明的大水缸,水缸里似乎还有没过脚背的水。这一切都让林枫觉得怪异,不过,为了避免晓楠担心,林枫什么也没有说。

  “明天问问程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林枫说着,便帮晓楠退出了游戏,关掉了电脑。

  第二天一早,两人还没有起床,晓楠就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询问晓楠是否知道程芳的下落。原来,昨晚程芳确实该值夜班,可她不但没去上班,电话也一直关机,医院没办法,只好临时找了个护士顶岗。

  昨晚程芳没去值班,却躲起来玩“欢乐农场”,她这是怎么了?放下电话,晓楠便让林枫陪着去程芳的公寓。

  程芳住的是一个单身公寓,房门关得好好的,敲了半天也没有回音。邻居说,程芳已经几天没有回来了。两人又找了几个程芳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她的踪影。

  傍晚回到家,晓楠急不可待地打开了电脑。她记得程芳农场里昨晚播下的种子,该成熟了。她想看一看,程芳今晚会不会去“欢乐农场”收菜。

  登录“欢乐农场”,进入程芳的菜地,只见菜地里昨晚播下的种子已经枝叶繁盛,枝头还挂满了花骨朵。系统显示,还有两分钟花就要开了。

  趁着花还没有开,晓楠赶紧打开游戏中的留言对话框,输入了一行字:“程芳,医院正四处找你,请迅速与我联系!”这样,只要程芳登录游戏,就会看到她的留言了。

  农场杀机(2)

  刚关上对话框,农场里的花便盛开了,土地上一片鲜红。

  “又是昨天看到的那种花!”看着程芳农场里盛开的花,晓楠忽然觉得有些奇怪,“这是什么花?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林枫伸过头来看了看,说:“这叫曼珠沙华,也叫彼岸花。”

  “彼岸花?就是传说开在黄泉路上的那种花?”晓楠皱了皱眉,嘀咕道,“程芳这死丫头,怎么种这种花,太不吉利了!而且,你看这花怎么排列得好像一个‘9’啊?”

  林枫定睛一看,程芳农场里栽种的曼珠沙华果然排列得像一个横着的数字“9”!

  “程芳这丫头古灵精怪,玩农场也玩出了花样……”没等晓楠说完,林枫突然大声说:“等一下!昨晚盛开的那些曼珠沙华也没有栽满整个农场,好像也是一个符号。”林枫闭目凝神想了片刻,睁开眼睛,说,“我想起来了,那是‘ON’!”昨晚程芳农场里那些曼珠沙华排列成的,是两个大写英语字母“ON”!

  “程芳将花种成字母和数字是什么意思呢?只是单纯为了好玩?”林枫心里正在嘀咕,突然听到晓楠喊:“快看,程芳的花快被人摘完了!”只见屏幕上,系统显示程芳农场里的曼珠沙华越来越少,只剩下几朵了。

  晓楠见状,有些失落:“看来,程芳现在不在网上。不然,她不会看着自己的花被别人偷完。”说着,她又点了一下刷新,却见农场土地上竟然又播上了新种子。而这一次,新播下的种子竟然排列成一个横着的数字“8”。

  林枫沉吟片刻,突然明白过来:“这是倒计时!昨晚那些曼珠沙华排列成‘ON’,其实表示的是‘开始’!”

  “开始?”晓楠有些不明白。

  林枫随手拿过一个遥控器,指着上面的按键解释:“你看,所有的电器上‘ON’都表示接通、打开,‘OFF’表示断开、退出。所以,昨天当大家都去摘程芳农场里的那些曼珠沙华时,像是一起……”林枫略停了一下,一字一顿地说,“一起按下一个‘开始’键!”

  “然后就开始了倒计时?”晓楠一脸的惊恐。

  “对,”林枫若有所思,“就像火箭的发射装置,一旦按下启动键,就进入倒计时,9、8、7……数至‘0’,火箭便冲向天空!”

  “可是,程芳用农场作物摆出倒计时的数字,又是什么意思呢?”晓楠掏出手机,再次拨打程芳的电话,可对方依然是关机状态。晓楠不安起来,她想对林枫说什么,却发现林枫盯着屏幕,双眉紧锁。

  晓楠感觉林枫的表情有些异样,忙问怎么了。林枫摇摇头,欲言又止,最后说:“程芳既然在玩农场,就说明她没事。她也许只是想避开所有人,好好休息一下。”

  这一晚,林枫没有睡好。他虽然劝慰晓楠不要担心,但程芳的失踪、神秘的“倒计时”,还有那些曼珠沙华……都让林枫心里隐隐预感到:程芳一定出什么事情了!这猜测让林枫自己都觉得害怕,他决定,如果明天再找不到程芳,就去派出所报案。

  早上醒来的时候,林枫发现晓楠已经坐在电脑前了,正在登录“欢乐农场”。

  “现在怎么样?”林枫走过去问。

  晓楠摇摇头:“手机依然关机,还是找不到人。不过,她昨晚种的曼珠沙华就要开了。我想看看这些花被偷完后,新播的种子会不会排列成‘7’!”正说着,程芳农场里排成“8”字型的曼珠沙华已经开了。

  “我来看看!”林枫凑过去,接过晓楠的鼠标,将农场里用户头像截图,另存了下来。昨天,他就觉得程芳的头像似乎有了些变化,他决定将它截图下来,放大看一下。

  农场杀机(3)

  截了图,林枫点了下刷新键。随即,游戏页面显示,程芳农场里的曼珠沙华已被偷光,土地上又播上了新种子,而这些种子果然排列成了横着的“7”。

  “真是倒计时……”晓楠的声音有些颤抖。

  林枫已顾不上理会晓楠,他发现在刷新的那一刻,程芳的头像又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他要将这个新头像截图和原来的截图比较,找出头像是什么地方发生了变化。

  当两张放大了的头像并排摆放在一起,林枫终于发现了它们之间的差别:程芳脚下的水比原来高了一截,已经漫过脚踝了。

  林枫被自己的发现吓了一跳!当这个头像第一次出现时,他就觉得有些怪异,程芳像是站在一个透明的方形大水缸里。而当倒计时的数字从9变成8,再从8变成7,头像也发生了两次变化:水缸里的水越来越深了。这变化让林枫突然想到:难道程芳被人囚禁在了一个正被慢慢注水的透明水缸中?程芳双手背在身后,其实是被绑住了,而戴着口罩,是因为嘴被塞住了。如果真是这样,程芳的处境应该非常危险。

  晓楠见林枫神色紧张,忙问怎么回事,林枫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她。晓楠一听,吓得脸色苍白,连声问:“程芳是不是非常危险?”

  林枫沉吟片刻,说:“我感觉程芳可能被人绑架了,对方在获得她的农场密码后将其修改,还将程芳关在一个透明的水缸中。”林枫解释说,第一次那个排列成“ON”的曼珠沙华其实就是一个开关,当大家偷完曼珠沙华,其实就共同开启了这个恐怖的杀人游戏,让程芳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每当农场中组成数字的曼珠沙华被偷光,栽种下新的一季时,凶手就向水缸中加入一定的水,并将水缸中的情形拍照,上传到游戏中,作为程芳的头像。而当倒计时结束时,水缸中的水也许将会漫过程芳的头顶……

  “那时,程芳就会被淹死!”晓楠一下站了起来,要往外走,“不行,我们得赶紧想办法救她!”

  林枫一把拉住她,说:“别急,现在一点儿线索都没有,怎么救她?我们还是分头行动,我去报警,你马上做一件事情……”林枫告诉晓楠,既然凶手每次往水缸中灌水,都是在农场中一季作物被偷完栽种下一季的时候,那么,只要让大家都不去偷程芳农场里面的曼珠沙华,就会延长两季作物交替的时间,也就会减慢倒计时的速度。凶手往水缸中加水的速度减慢,自然可以为救程芳争取更多的时间。

  晓楠觉得有理,忙点头说:“那好,我马上到游戏里发信息,呼吁大家不要去摘程芳的花。”

  林枫又对晓楠叮嘱了几句,然后穿上外套,往派出所赶去。

  和林枫预料的一样,派出所接到他的报案后,认为仅凭游戏上的一个头像并不能确定程芳已被绑架,所以无法立案。不过,他们答应在确认程芳失踪24小时后,将其列入失踪人员名单进行寻找。

  不过,林枫坚信自己的判断,程芳一定出事了!但现在要想救程芳,恐怕只有靠自己和晓楠的力量了。

  刚走出派出所,林枫就接到了晓楠打来的电话。

  “林枫,不好了!农场里没有开花的曼珠沙华被直接除去了,播下了新种子。倒计时的数字也变成了‘6’!”晓楠告诉林枫,她一直忙着利用游戏信息里的对话框给玩家们发布消息,呼吁大家不要去摘程芳农场中的花。可就在这时,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玩家发来的信息:“你以为你很聪明吗?你只是让她死得更快!”晓楠赶紧进入程芳的农场,只见农场中刚刚发芽的曼珠沙华,已经被人铲掉,播上了排列成“6”的新种子。而从刚刚更新的头像看,程芳脚下的水已经涨到程芳的膝盖了。

  糟糕!林枫心里咯噔一下。本想拖延时间,没想到反会加快程芳的死亡,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清醒过来,林枫决定还是立即回家。既然警察不相信程芳被绑架,自己就只能从凶手的留言中找到一些线索。

  农场杀机(4)

  回到家,林枫却发现晓楠不见了。

  晓楠去哪里了呢?桌上的电脑还开着,显示的是“欢乐农场”的界面,晓楠似乎刚离开不久。拨打晓楠的手机,却提示已关机。想起程芳的失踪,林枫心里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晓楠会不会也失踪了?

  林枫点开游戏中的信息记录,发现里面除了晓楠电话里说的那条信息外,还有一个叫“七月七”的玩友发来的信息:“我可能知道你朋友的一些情况,和我联系吧。”后面是一个手机号。林枫赶紧按照那个号码拨过去,提示已关机。

  晓楠一定和这个“七月七”联系了,说不定还被这人约了出去。晓楠怎么不告诉自己就出去见陌生人呢?如果这人就是绑架程芳的人,晓楠不是也非常危险吗?

  林枫不敢再往下想,不行,必须马上找到晓楠。

  林枫正想查看那个“七月七”还发了什么信息,系统却自动关闭,随即提示他应重新登录。林枫再次打开“欢乐农场”,输入晓楠的账号和密码,却发现系统提示他的密码是错误的。

  晓楠的密码也被人修改了!林枫突然明白过来:晓楠和程芳一样被人绑架了!如果是这样,凶手会不会也像对付程芳一样来对付晓楠呢?林枫头上冒出了冷汗。

  林枫赶紧打开游戏的注册页面,迅速注册了一个账号,并将晓楠和程芳的账号加入自己的好友。接着,他手忙脚乱地进入了晓楠的农场。

  打开晓楠农场页面的那一刻,林枫发现晓楠农场里原来种的作物已经被铲掉,全部栽上了排列成“ON”形状的曼珠沙华的种子。这些种子在虚拟化肥的作用下,快速成长,已经快盛开了。

  天呀,可怕的猜测竟然应验了!林枫的脑子里正乱作一团麻,晓楠农场里的花已经盛开了,并很快被一拥而上的玩家偷摘个精光。

  糟糕,凶手已经对晓楠启动了死亡倒计时。

  果然,林枫一刷新网页,晓楠农场里的花已经被排列成“9”的种子代替了!用户头像也已经变成了她站在透明水缸中的照片。

  照片中的晓楠也戴着口罩,双手背在身后,站在一个装了少量水的透明水缸中。

  怎么办?如果自己不能迅速找到办法救出晓楠和程芳,她们两人都会被凶手淹死。林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出笔算了算,农场中的各种作物,成熟时间从10个小时到20多个小时不等。也就是说,如果凶手不提前铲除作物或使用化肥的话,晓楠最少还剩下90个小时,最多也只有180个小时!而程芳剩下的时间则更少。

  到底该怎么办?林枫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无助。时间正一分一秒地流逝,农场里的庄稼也快要成熟,这也意味着留给自己救晓楠和程芳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警察不相信自己,号召大家不去偷摘又会激怒对方……难道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晓楠和程芳被淹死吗?

  就在这时,林枫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打开一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帮程芳的农场除草!”

  这是什么意思?林枫赶紧拨打发来短信的电话,对方又关机了。林枫刷新了一下页面,果然看到程芳的农场里有几株杂草。林枫选择了游戏里表示除草的图标,然后对准杂草点击。他突然发现,除草完毕弹出的对话框中,原来的“谢谢你帮我除草”几个字变成了“两个女人,只放一个。不能报警,否则全都没命!究竟救谁,快做决定!”

  对方只放一人,另一人怎么办呢?按理说,晓楠是自己女友,自己该救晓楠。可是,从现在两人头像上来看,程芳的情况却要危急一些。

  就在林枫犹豫之间,晓楠和程芳农场中的作物又各成熟了一季。晓楠农场里的倒计时变成了“8”,水淹到了脚踝;而程芳农场中的倒计时已经变成了“5”,水已经淹到了她的腰际。

  必须做决定了!望着游戏中晓楠和程芳被关在水缸中的照片,林枫突然一拍桌子,打开游戏中的信息对话框,给对方留言:“我救程芳!快说,在什么地方!”

  农场杀机(5)

  几分钟过后,对方依然没有回应。只是,程芳农场中又长上了杂草。林枫拿起鼠标除过草,又弹出了一个对话框:“惠丰路17号!”

  惠丰路17号!林枫将鼠标一扔,往外奔去。

  惠丰路17号是一个已经停业的水产仓库。林枫敲了一阵门,见无人开门,便找来一个铁棍,撬开房门冲了进去。

  进入仓库,只见昏暗的灯光下,屋子中间的大玻璃水缸中,正站着浑身湿漉漉的程芳。里面的水正从水缸底部的阀门往外流,流了一地。林枫奔到水缸前,让程芳移到水缸边上,然后操起铁棒,“啪”的一声砸开了水缸。

  此时的程芳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寒冷,全身颤抖着,身子一软,就要向地上倒去。林枫一把将她扶住,扯下她脸上的口罩,她的嘴果然被揉成一团的纱布塞着。见到林枫,程芳趴在他身上“哇”一声大哭起来。林枫一边解开程芳双手的绳索,一边问:“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据程芳讲,那天,她本来准备去上夜班,可刚走出家门,就被人敲晕了。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玻璃水缸里,嘴里被塞上了纱布,双手被捆着。一个戴着口罩的男子看她醒来,就厉声问她“欢乐农场”的密码是多少。程芳被吓坏了,以为说了密码对方会放了她,可没想到对方知道了密码不但没放她,还往水缸里加了一些水,并拍了一张照片。之后的几天,每隔一段时间,那个男子都会来喂她一些食物,然后向水缸里加水,并拍下照片。今天,当水淹到她的腰部,程芳以为自己快被淹死的时候,那个男子突然跑来打开了水缸底部的阀门。

  “要不是你,我就被淹死了……”说到这里,程芳趴在林枫怀里,哭得更伤心了。

  林枫将怀里的程芳扶起,突然冷冷地问:“晓楠在什么地方?”

  程芳似乎没有听清,她止住了哭泣,抬头问:“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别装了!根本就没有什么蒙面男子,这出戏是你一个人在自编自演!”林枫盯着程芳,一字一顿地说,“绑架你和晓楠的,是你!”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程芳争辩说,“我怎么可能自己绑架自己,还将自己泡在水缸里?”

  “不,泡在水中被拍照的,根本就不是你本人,而是一个塑料模特!”林枫冷笑着说。

  “你……你怎么知道的?”程芳惊讶无比。

  “虽然塑料模特被穿上了你的衣服,戴上口罩,加上做成头像的照片太小,无法看清细节,但是,你别忘了水是有浮力的。”林枫告诉程芳,就在他为先救谁而犹豫不决的时候,他发现照片中淹在水里的“程芳”的动作有些怪异。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她的身子倾斜角度有些大,而整个身体又很直。林枫立即想到,正常体重的人在淹至腰际的水中,虽然会受到一定的浮力,但不至于整个身子倾斜。而“程芳”的身子这么倾斜,只能说明这个“程芳”是个密度更小的东西,林枫马上想到了塑料模特。塑料模特在水中会漂浮,虽然将模特的脚绑在了水缸底的重物上,可也不会像人一样站得很直,而会在浮力的作用下发生轻微的倾斜。

  水缸中明明是塑料模特,可程芳却说自己一直泡在水缸中,这让程芳露出了马脚,也让林枫发现了她才是制造这起绑架案的幕后黑手。这么一想,林枫什么都明白了。难怪绑架者有程芳的游戏密码,也有晓楠的密码。程芳失踪前特意提醒晓楠帮她收菜,也是为了让晓楠和林枫能第一时间发现她“被绑架”。

  “快说,晓楠到底在哪里?”林枫急切地追问。

  程芳知道一切都无法隐瞒了。她咬咬牙,指着旁边一间小屋说:“她就在那里面。”

  林枫朝程芳所指的小屋奔去,撬开房门,果然看到被塞住嘴巴捆在椅子上的晓楠。此时的晓楠显然已经听到了刚才林枫和程芳的对话,她两眼流着泪水,怒视着跟在林枫身后的程芳。林枫刚一扯出塞在她嘴里的纱布,晓楠便哭着问程芳:“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农场杀机(6)

  程芳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是你抢走了我的林枫!”

  “你说什么?”林枫和晓楠异口同声地惊问。

  程芳望着林枫说:“林枫,在那年7月7日医院的聚会上,我对你一见倾心。你知道吗?我比晓楠更爱你!你应该选择的人是我,而不是她,可你却喜欢她。你知道这几年来,我整天看着你们亲热有多难受吗?不过,我相信,你还是爱我的,你之所以要和她结婚只是一时糊涂。我不能再等了,我要证明给大家看,在我和晓楠之间,你会更在乎我!”

  林枫冷笑:“所以你制造了这两起绑架案,逼我在你们两个之间只救一个?”

  “是的,”程芳点头说,“我要让晓楠看到,你一定会先来救我!只要她对你失望,离开你,你就是我的了。”

  “我从来都没爱过你!我之所以先救你,是因为你更危险一些。”林枫牵着晓楠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对面如死灰的程芳说,“即使没有晓楠,我也不会爱你,因为你太可怕了!”

  听了这话,脸色苍白的程芳瘫软在地上,她看到林枫掏出了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后,说:“派出所吗?我要报案……”

第17、百般安排不如偶然邂逅

  她名英格丽·褒曼,是好莱坞黄金时代最伟大的女演员之一。旧金山报评价道:自从北极光照到赤道以来,没有一个演员像英格丽·褒曼那样轰动过好莱坞。事实也的确如此。她从影的数十年中,得到了无数影迷疯狂的爱。一个影迷亲自把一头羊从瑞典赶到罗马去送给她;世界各地每天寄来雪花般的信件,其中有的地址只写伦敦,英格丽·褒曼收,便能送到她手中。好莱坞富商霍华德有一次买下从纽约飞洛杉矶的全部机票,使她一定要接纳乘坐他私人飞机的邀请。导演古斯塔夫·莫兰德尔曾为她写下这样的话:凡是你所到之处,必将鲜花盛开。

  她生于1915年8月29日,去世在67年后的同一天。她是荧幕上风华绝代的美人,却也是真正献身影业的艺术家。直到生命的最后,癌症缠身,仍没有放下演艺事业。她的墓志铭上这样写道:这里沉睡着一位伟大的演员,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没有放弃演出。

  漫长的演艺生涯里,她留给了影史无数经典之作。如《爱德华大夫》,《美人计》,《真假公主》,《圣女贞德》,以至于暮年的《东方快车谋杀案》。而最让人无法忘怀的,便是《卡萨布兰卡》。

  这部用爱情反映战争的经典之作,是民主、激情、自由与浪漫的见证。在多年以后,仍有无数影迷认为它是好莱坞拍出的最好作品。但很少有人知道,这部片子最初因为俗套而糟糕的剧本,曾被众多演员拒绝过,其中就包括后来成为美国总统的里根。辗转多次,制作方最后才决定由的英格丽·褒曼和亨弗莱·鲍嘉出演。让大家并没有想到的是,这两位本非首选的演员,在剧中的深情表演令世人动容,成功地刻画了发生在战争期间的动人爱情。更没有想到,拍摄过程中剧本一改再改,已与最初大相径庭。那个曾被认为是最糟糕的剧本,最终却成为了好莱坞不朽的名片的蓝图。

  而与此同时拍摄的,还有另外一部影片《战地钟声》。它开机时被视为《卡萨布兰卡》的姐妹篇,却有远超前者的阵容,亦被寄予了远超前者的厚望。《战地钟声》改编自大文豪海明威的同名小说。海明威作为编剧钦点了男女主角。一开始,制作方以为,既然负担了加利·古柏高昂的片酬,就没有必要再邀请褒曼出演。但海明威出于对作品的热爱一再坚持,才让初露头角的褒曼得以与当时的超级红星加利·古柏配戏。这部片子有最一线的演员,一线导演和制作,还有大师级的编剧,似乎注定要成为经典。上映后亦曾得到了8项奥斯卡提名,却无一斩获。各种质疑纷至沓来,海明威尤其宣称,小说中最精彩的部分被删节殆尽,他不得不五次进出影院,才能勉强将此片看完。

  60余年后的今天,《战地钟声》光芒已被影史消磨殆尽。在广大观众心中,亦远远暗淡于当初偶然遇合的《卡萨布兰卡》。

  更好的演员,更好的剧本,更精良的制作,最后却没有匹配当初的期望;而临时删改、数度换角的勉强之作,反而成就了一代神作。

  英格丽·褒曼因这部影片获得了不朽声望,将自己最美的一面留在了影片中。她辞世多年后,我们仍可以想见她举杯时的盈盈浅笑,在薄雾机场上送别时黯然伤神,以及在钢琴旁低声沉吟一句:“请再弹一遍《时光流逝》。”

  而作为演员的里根,错过了这部彪炳影史的名作,是幸运,还是不幸?如果他出演了卡萨布兰卡,成为红极一时的荧幕偶像,之后还会不会有政坛上的平步青云?

  这一切,或许都告诉我们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有时候,百般安排其实不如偶然邂逅。

  在命运面前,人生中有太多的事,脆薄如纸,经不起太过于精致的安排,悉心谋划的结果往往事与愿违。而无心栽下的种子,却说不定会在什么时候绿叶成阴,子满枝头。

  于是,又何妨退后一步,笑看天意。

第18、智判旋风

  大唐时期的这天早上,廉吏办案回府,一旋风猛然在前面刮起,卷起地面上的枯草烂叶在空中狂飞乱舞,不断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老爷,前面一旋风挡住了去路。”甲随从禀报说;廉吏掀起轿帘向外面一看,心中暗想,民间传说旋风是人死后灵魂变成的,莫不是哪个人有了重大冤情!便大声说:“停轿!旋风是人死后灵魂的显露。今日挡路不让我们经过,这里面一定有重大冤情。”

  “一旋风你就知道有重大冤情?”乙随从问老爷说;

  “对!你看此旋风怎样旋转。”

  “老爷,向右旋转。”甲、乙随从看着旋风、听着发出的声音像人一样不断呜咽,说;

  “你看看是粗壮高大还是苗条瘦小细腻。”

  “老爷,苗条瘦小细腻。”甲随从仔细观察后说;

  “再看看是强劲有力还是软弱无力。”

  “老爷,软弱无力。”乙随从看后回禀说;

  “向左旋转,粗壮高大,强劲有力的旋风是男人的灵魂。向右旋转,苗条瘦小细腻,软弱无力的旋风是女人的灵魂。”

  “老爷,这旋风还分男女?”甲、乙随从齐声问;

  “你没听通常人们说,男左女右吗!就是这个道理,还能有假!”

  “老爷,我们光知道山有阴阳,水有阴阳,花草树木有阴阳。这旋风也有阴阳之分。”甲、乙随从不解地问;

  “有!万物皆有阴阳。旋风岂能列外。”廉吏毫不含糊说;

  “老爷,这是个女的。苗条瘦小细腻,软弱无力、向右旋转。”甲、乙随从仔细观察一番禀报说;

  “女子,莫要悲泣!清还归原身!”廉吏大喝一声,震得三山五岳身抖动,五湖四海水跳跃。

  “民女冤枉啊!”一布衣女子显身站立路中大呼;

  “有冤诉来,廉吏给你做主!”廉吏铁青的脸拉得老长说;

  “民女姓阿,名叫阿女,本地人氏。实在冤啊!……”

  “可有状纸?”

  “大老爷请看。”阿女头顶状纸递到廉吏面前;

  “简直是无法无天,胡作非为,罪孽深重!”廉吏看完状纸气不打一处来说;

  “甲、乙随从速到本地捉拿谋害这女子的要犯。”廉吏接着说;不多时要犯带到案前。

  “你谋财害命,嫁祸她人可知罪?”廉吏厉声吼道;

  “知罪!知罪!小人知罪!”要犯不敢抵赖捣蒜般叩头说;

  “死罪难饶,罪有应得,……”廉吏怒不可遏地说;最后使其得到应有的惩罚,为旋风女伸冤昭雪。

  旋风女微笑着旋即化为一阵风飘然而去。

第19、鼻子

  谈起禅智内供①的鼻子,池尾地方无人不晓。它足有五六寸长,从上唇上边一直垂到颚下。形状是上下一般粗细,酷似香肠那样一条细长的玩艺儿从脸中央茸拉下来。

  ①内供是内供奉的简称,也叫内供奉僧,侍奉主佛的僧侣。

  内供已年过半百,打原先当沙弥子的时候起,直到升作内道场供奉的现在为止,他心坎上始终为这鼻子的事苦恼着。当然,表面上他也装出一副毫不介意的样子。不仅是因为他觉得作为一个应该专心往生净土的和尚,不宜惦念鼻子,更重要的还是他不愿意让人家知道他把鼻子的事放在心上。平素言谈之中,他最怕提“鼻子”这个词儿。

  内供腻烦鼻子的原因有二:一个是因为鼻子长确实不便当。首先,连饭都不能自己吃。不然,鼻尖就杵到碗里的饭上去了。内供就吩咐一个徒弟坐在对面,吃饭的时候,让他用一寸宽两尺长的木条替自己掀着鼻子。可是像这么吃法,不论是掀鼻子的徒弟,还是被掀的内供,都颇不容易。一回,有个中童子①来替换这位徒弟,中童子打了个喷嚏,手一颤,那鼻子就扎到粥里去了。这件事当时连京都都传遍了。然而这决不是内供为鼻子而苦闷的主要原因。说实在的,内供是由于鼻子使他伤害了自尊心才苦恼的。

  ①中童子是寺院里供使唤的十二三岁的童子。

  池尾的老百姓替禅智内供着想,说幸亏他没有留在尘世间,因为照他们看来凭他那个鼻子,没有一个女人肯嫁给他。有人甚至议论道,他正是由于有那么个鼻子才出家的。内供却并不认为自己当了和尚鼻子所带来的烦恼就减少了几分。内供的自尊心是那么容易受到伤害,他是不会为娶得上娶不上妻子这样一个具体事实所左右的。于是,内供试图从积极的和消极的两方面来恢复自尊心。

  他最初想到的办法是让这鼻子比实际上显得短一些。他就找没人在场的时候,从不同的角度照镜子,专心致志地揣摩。他时而觉得光改变脸的位置心里还不够踏实,于是就一会儿手托腮帮子,一会儿用手指扶着下巴额,一个劲儿地照镜子。可是怎么摆弄鼻子也从不曾显得短到使他心满意足。有时候他越是挖空心思,反而越觉得鼻子显得长了。于是,内供就叹口气,把镜子收在匣子里,勉勉强强又对着经几诵他的《观音经》去了。

  内供还不断地留心察看别人的鼻子。僧供经常在汕尾寺讲道。寺院里,禅房栉比鳞次,僧徒每天在浴室里烧澡水。这里出出进进的僧侣之辈,络绎不绝。内供不厌其烦地端详这些人的脸。因为哪怕一个也好,他总想找个鼻子跟自己一般长的人,聊以自慰。所以他既看不见深蓝色绸衣,也看不见白单衫。至于橙黄色帽子和暗褐色僧袍,正因为平素看惯了,更不会映入他的眼帘。内供不看人,单看鼻子:鹰勾鼻子是有的,像他这号儿鼻子,却连一只也找不到。总找又总也找不到,内供逐渐地就懊恼起来。他一边跟人讲话,一边情不自禁地捏捏那尊拉着的鼻尖,不顾自己的岁数绊红了脸,这都怪他那惆怅的情绪。

  最后,内供竟想在内典外典里寻出一个鼻子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好排遣一下心头的愁闷。可是什么经典上也没记载着目键连和舍利弗的鼻子是长的。龙树和马鸣这两尊菩萨,他们的鼻子当然也跟常人没什么两样。内供听人家讲到震旦①的事情,提及蜀汉的刘玄德耳朵是长的,他想,那要是鼻子的话,该多么能宽解自己的心啊。

  ①震旦是古代印度对中国的称呼。

  内供一方面这么消极地苦心自慰,另一方面又积极地想方设法要把鼻子弄短,在这里就无须赘述了。他几乎什么办法都想尽了。他喝过老鸹爪子汤,往鼻头上涂过老鼠尿。可是不管怎么着,五六寸长的鼻子不是依然耷拉到嘴上吗?

  一年秋天,内供的徒弟进京去办事,从一个熟捻的医生那里学到了把长鼻子缩短的绝技。那位医生原是从震旦渡海来的,当时在长乐寺作佛堂里的供奉僧。

  内供跟平日一样装出对鼻子满不在乎,偏不说马上就试试这个办法。可同时他又用轻松的口吻念叨着每顿饭都麻烦徒弟,未免于心不安。其实,他心里是巴望徒弟劝说他来尝试这一办法。徒弟也未必不明白内供这番苦心。这倒也并没有引起徒弟的反感,毋宁说内供用这套心计的隐衷似乎赢得了徒弟的同情。于是,他苦口婆心地劝说起内供来。内供如愿以偿,终于依了这番热心的劝告。

  办法极其简单,仅仅是先用热水烫烫鼻子,然后再让人用脚在鼻子上面踩。

  寺院的浴室照例每天都烧水。徒弟马上就用提桶从浴室打来了热得伸不进指头的滚水。要是径直把鼻子伸进提桶,又怕蒸气会把脸(火通)坏。于是,就在木纸托盘上钻了个窟窿,盖在提桶上,从窟窿里把鼻子伸进热水。惟独这只鼻子浸在滚水里也丝毫不觉得热。过一会儿,徒弟说:“烫够了吧。”

  内供苦笑了一下。因为他想,光听这句话,谁也想不到指的会是鼻子。鼻子给滚水(火通)得发痒,像是让屹蚤咬了似的。

  内供把鼻子从木纸托盘的窟窿里抽出来之后,徒弟就两脚用力踩起那只还热气腾腾的鼻子来了。内供侧身躺在那里,把鼻子伸到地板上,看着徒弟的脚在自己眼前一上一下地动。徒弟脸上不时露出歉意,俯视着内供那秃脑袋瓜儿,问道:“疼吗?医生说得使劲踩,可是,疼吗?”

  内供想摇摇头表示不疼。可是鼻子给踩着,头摇不成。他就翻起眼睛,打量着徒弟那脚都皴了,用慢怒般的声音说:“不疼。”

  说实在的,鼻子正痒痒,与其说疼,毋宁说倒挺舒服的呢。

  踩着踩着,鼻子上开始冒出小米粒儿那样的东西。看那形状活像一只拔光了毛囫囵个儿烤的小鸟。徒弟一看,就停下脚来,似乎自言自语地说:“说是要用镊子拔掉这个呢。”

  内供不满意般地鼓起腮帮子,一声不响地听任徒弟去办。当然,他不是不知道徒弟是出于一番好意的。但自家的鼻子给当做一件东西那样来摆弄,毕竟觉得不愉快。内供那神情活像是一个由自己所不信任的医生来开刀的病人似的,迟迟疑疑地瞥着徒弟用镊子从鼻子的毛孔里钳出脂肪来。脂肪的形状犹如鸟羽的根,一拔就是四分来长。

  错了一通之后,徒弟才舒了一口气,说:“再烫一回就成啦。”

  内供依然双眉紧蹙,面呈温色,任凭徒弟做去。

  把烫过两次的鼻子伸出来一看,果然比原先短多了,跟一般的鹰勾鼻子差不离。内供边抚摸着变短了的鼻子,边腼腆地悄悄照着徒弟替他拿出来的镜子。

  鼻子——那只耷拉到颚下的鼻子,已经令人难以置信地萎缩了,如今只窝窝囊囊地残留在上唇上边。上面满是红斑,兴许是踩过的痕迹吧。这样一来,管保再也没有人嘲笑他了。——镜子里面的内供的脸,对着镜子外面的内供的脸,满意地腴了腴眼睛。

  可是那一整天内供都担心鼻子又会长了起来。不论诵经还是吃饭的当儿,一有空他就伸出手去轻轻地摸摸鼻尖。鼻子规规矩矩地呆在嘴唇上边,并没有垂下来的迹象。睡了一宿,第二天清早一醒来,内供首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鼻子依然是短的。内供恰似积了抄写《法华经》的功行,心情已经多年不曾感到这么舒畅了。

  然而过了两三天,内供发现了意想不到的情况。有个武士到池尾寺来办事儿,他脸上摆出一副比以前更觉得好笑的神色,连话都不正经说,只是死死地盯着内供的鼻子。岂但如此,过去曾失手让内供的鼻子杵到粥里去的那个中童子,在讲经堂外面和内供擦身而过的时候,起先还低着头憋着笑;后来大概是终于憋不住了,就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他派活儿给杂役僧徒的时候,他们当着面还毕恭毕敬地听着,但只要他一掉过身去,就偷偷笑起来,这样已不止一两回了。

  内供最初认为这是因为自己的相貌变了。然而光这么解释,似乎还不够透彻。——当然,中童子和杂役僧徒发笑的原因必然在于此。同样是笑,跟过去他的鼻子还长的时候相比,笑得可不大一样。倘若说,没有见惯的短鼻子比见惯了的长鼻子更可笑,倒也罢了。但是似乎还有别的原因。

  内供诵经的时候,经常停下来,歪着秃脑袋喃喃地说:“以前怎么还没笑得这么露骨呢?”

  这当儿,和蔼可亲的内供准定茫然若失地瞅着挂在旁边的普贤像,忆起四五天前鼻子还长的时候来,心情郁闷,颇有“叹今朝落魄,忆往昔荣华”之感。可惜内供不够明智,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人们的心里有两种互相矛盾的感情。当然,没有人对旁人的不幸不寄予同情的。但是当那个人设法摆脱了不幸之后,这方面却又不知怎地觉得若有所失了。说得夸大一些,甚至想让那个人再度陷入以往的不幸。于是,虽说态度是消极的,却在不知不觉之间对那个人怀起敌意来了。——内供尽管不晓得个中奥妙,然而感到不快,这无非是因为他从池尾的僧俗的态度中觉察到了旁观者的利己主义。

  内供的脾气日益乖张起来了。不管对什么人,没说上两句话就恶狠狠地责骂。最后,连替他治鼻子的那个徒弟,也背地里说:“内供会由于犯了暴戾罪而受惩罚的。”那个淘气的中童子尤其意他生气。有一天,内供听见狗在狂吠不止,就漫不经心地踱出屋门一望,中童子正抡起一根两尺来长的木条,在追赶一只瘦骨嶙嶙的长毛狮子狗。光是追着玩倒也罢了,他还边追边嚷着:“别打着鼻子,喂,可别打着鼻子!”内供从中童子手里一把夺过那根木条,痛打他的脸。原来那就是早先用来托鼻子的木条。

  鼻子短了反倒叫内供后悔不迭。

  一天晚上,大概是日暮之后骤然起了风,塔上风铃的嘈音传到枕边来。再加上天气一下子也冷下来了,年迈的内供睡也睡不着。他在被窝里翻腾,忽然觉得鼻子异乎寻常地痒,用手一摸,有些浮肿,那儿甚至似乎还发热呢。

  内供以在佛前供花那种虔诚的姿势按着鼻子,嘟囔道:“也许是因为硬把它弄短,出了什么毛病吧。”

  第二天,内供像往常一样一大早就醒了。睁眼一看,寺院里的银杏和七叶树一夜之间掉光了叶子,庭园明亮得犹如铺满了黄金。恐怕是由于塔顶上降了霜的缘故吧,九轮在晨曦中闪闪发光。护屏已经打开了,禅智内供站在廊子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就在这当儿,内供又恢复了某种几乎忘却了的感觉。

  他赶紧伸手去摸鼻子。摸到的不是昨天晚上的短鼻子了,而是以前那只长鼻子,从上唇一直垂到颚下,足有五六寸长。内供知道自己的鼻子一夜之间又跟过去一样长了。同时他感到,正如鼻子缩短了的时候那样,不知怎地心情又爽朗起来。

  内供在黎明的秋风中晃荡着长鼻子,心里前南自语道:“这样一来,准没有人再笑我了。”

第20、小宫女与宝珠

  一九零零年冬天,八国联军攻打北京时,慈禧太后携带光绪皇帝一行,仓惶逃窜。二辆马车,在风雪中,一路向西,疾驰而去。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她们终于来到长安城,住进南院门外的陕甘总督府,有一天深夜,大概子时左右,慈禧太后对当值太监说:“小喜子!”小喜子低着头急忙应道:“老佛爷请吩咐!”慈禧太后问:“皇上歇着了吗?”小喜子答道:“回老佛爷的话,皇上歇下了。”慈禧太后道:“嗯!好!去,把梅香给哀家叫来!”小喜子回答:“喳!”说完,倒退着走到门口,这才转过身来,去找梅香了。这宫女梅香,年方十七,长得一朵花似的,为人聪明、伶俐,能识文断字,深得慈禧太后的喜欢。只片刻功夫,小喜子来到众丫鬟住的东厢房,在门口大喊一声:“老佛爷有旨!喧!梅香即刻进谏!”转身之间,梅香就出来了。她问传旨太监:“小喜子宫宫,老佛爷深夜召见奴婢,不知有何吩咐?”小喜子回道:“这个,奴家也不清楚,只是奉旨行事。待会,见了老佛爷,不就全明白了吗!”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俩人来到“慈宁宫”,小喜子在门外奏道:“启禀老佛爷,梅香带到。”屋内传来:“行啦!哀家知道啦!你先下去吧!”随着“喳!”的一声,小喜子消失在黑幕中。屋内又传来:“梅香,进来吧!”梅香应道:“奴婢遵旨!”话音刚落,人已进了房间。梅香低着头,双腿一跪道:“奴婢见过老佛爷,老佛爷吉祥!”“嗯!”慈禧太后说:“抬起头来!”梅香回道:“奴婢不敢!”慈禧太后说:“这又不是在宫里,况且深更半夜的,也没有旁人在场,你、我不必拘礼!抬起头来!”梅香说:“奴婢不敢!谢老佛爷恩典!”慈禧太后又说:“梅香,抬起头来!平身吧!哀家不会怪罪于你的!”梅香说:“奴婢遵旨!谢老佛爷恩典!”话刚说完,人也站了起来。慈禧太后接着说:“今个,小李子不在,哀家有件要紧的事,想让你去办,你可愿意?”梅香急忙说:“回老佛爷的话,奴婢遵旨!”慈禧太后说:“这件事关系重大,哀家可没有一点勉强你的意思,如果办砸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你怕不怕?”梅香回答:“能为朝庭分忧,为老佛爷办事,是奴婢无上的荣耀!奴婢不怕。”慈禧太后说:“这件事不能对任何人提起,无论成与败,你能办到了?”梅香说:“回禀老佛爷的话,奴婢铭记在心!”慈禧太后说:“嗯!好!好!好!不愧是哀家带出来的,难得你对朝庭一片忠心!哀家就把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只要办好了这趟差,从今往后,你就不用在侍候哀家了!”梅香听完这话,不知怎的,眼泪涮的一下流了出来,哽咽着说:“奴婢舍不得离开老佛爷,奴婢愿意一辈子侍候老佛爷,请老佛爷恩准!”慈禧太后说:“行啦!傻孩子!哭什么哭?哀家又没说不要你,这几年来,你一直跟在哀家身边,一步也不离,就如同哀家的亲孙女一般,哀家怎能舍得?又怎能忍心抛弃你了?”听了这话,梅香可乐了,这泪水也没在流了,脸上露出久违一见的笑容。梅香说:“谢老佛爷能如此看待奴婢,奴婢今生今世,也难以报答老佛爷的大恩大德!”慈禧太后说:“来,梅香!坐到哀家身边来!”梅香回道:“奴婢不敢!奴婢罪该万死!”慈禧太后说:“什么敢不敢的?哪有那么多的规矩?让你坐你就坐吗!”说完拉着梅香的手,坐在榻边,还拿出一块手帕说:“来!傻丫头!让哀家给你擦擦眼泪。”梅香急忙说:“谢老佛爷恩宠!”说完也就百依百顺的,让慈禧太后给擦眼泪了。慈禧太后说:“只要你办好了这趟差,哀家就给你找个好人家,保证亏不了你。”梅香急忙回道:“老佛爷……”话还没说完,就被慈禧太后用手帕给堵上了。慈禧太后说:“梅香!你现在什么也不用说,听哀家说,这件事就这样定了!”梅香眨眨眼,也只好同意。慈禧太后接着说:“我大清和洋人签订了条约,许诺赔偿他们四万万五千万两银子,现在那个该死的——洋鬼子头目瓦德西、逼着哀家交一件信物给他,如果他拿不到信物的话,洋人的军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完,慈禧太后站起身来,从头上取下凤冠,凤冠上用金丝编织成九只金凤凰,每只凤凰嘴里噙着一颗夜明珠。只见她:“叭!叭!叭!叭!”一连摘下四颗夜明珠,用纸和布层层裹好,交给梅香说:“梅香,你马上把这东西送到西门驿馆,交给同洋人谈判的李鸿章的人。哀家可告诉你,这东西紧要的很,不能丢失,若是有个闪失,到时候、别怪哀家翻脸无情!”梅香眼珠儿一转,回答道:“老佛爷,您放心,奴婢万死不辞,一定给您送到!”慈禧太后又说:“去吧!哀家可盼着你早点回来!”梅香忙回答:“是,奴婢遵旨!奴婢告退!”说完,倒退着走了出去。出了总督府,梅香吁了口气。顿时,脑海闪现出一幅画面,一腔怒火涌上心头:八国联军进京城后,烧杀、掠夺大清国老百姓、她见过;慈禧太后、李鸿章丧权辱国她知道。现如今这帮卖国贼,不去攻打洋人,反而把国家的宝贝送给洋鬼子。心里呐喊着:不!不!不!决不能让它落入洋鬼子的手里。梅香想到这儿,一咬牙,一跺脚,顺着四府街奔出了小南门,直向荒凉的南郊跑去。借着黯淡的月光,踏着田间小埂,仓忙出逃。一路上,幸好无人发现,赶在天亮之前,来到了终南山脚下。

  看着东方的一缕曙光,梅香突然感到,心头一阵惊慌恐惧!怀里揣着皇家的宝物,关系重大,倘遭不测,人宝惧亡,岂不枉费了自己一番苦心吗?此刻,她显得有些六神无主。望着面前狰狞的终南峰垭,酷似尊尊巨灵,仿佛朝她压来,不禁连连打了几个寒颤。忽地,眼前一亮,原来,不远处的一个小山洼里,象着了火似的。她定了定神,轻轻地移动脚步,慢慢向着火处靠近,细细一打量,才看清楚、那是一座炭窑,火光出自窑口,一位老人正在那儿观察火候了。

  原来,终南山的山民。自古以来。多以烧炭为生,相传至清。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卖炭翁》一诗,正是对他们苦难生活的真实写照!小宫女见那老人形态枯瘦,脸色憔悴,正如诗中所描绘的“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此时此刻,梅香为了活命,也顾不了许多了。只见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忙喊道:“老爹!求求您!救救俺吧!俺在这给您老磕头了。”说完,梅香连磕三个响头,接着说:“如果老爹不救俺的话,小女子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俺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老人家!”

  那烧炭老人在悲痛中,忽闻耳畔一声呼喊,定睛一看,“耶!”火光中、跪着一个身着宫廷服饰的年轻女子,他吃了一惊,急忙转身,战战兢兢地问道:“你……你……你究竟是人还是鬼?为何半夜三更出现在这荒郊野外?是不是又想出来害人了?老夫与你前世无冤,今世无仇,你为何要来纠缠老夫?你这孤魂野鬼,还不快快离去!”梅香急忙解释道:“老爹,您老不要害怕!俺是人,不是鬼,您若不信,瞧俺这身打扮,也不像个鬼呀!鬼是穿白衣服的,俺这身……哪像个鬼呀!如果老爹不救小女子的话,俺可就真的成了孤魂野鬼啦!”老人喃喃自语的说:“是呀!也对,鬼是穿白衣服的,看你这身打扮,也不像个鬼呀!”“唉!”老人叹了口气,接着说:“姑娘,快快请起,老夫受不起如此大礼。”说着,就将梅香扶起接着说:“老夫不管你是人还是鬼?你有何冤屈,尽管道来,老夫一定会鼎力相助的!”

  梅香听得感动不已,泪水又湿润了眼眶,哽咽着说:“老爹!俺本是慈禧太后身边的人。打小,俺爹俺娘就教俺读书写字,一家人过着幸福的生活。也许,是老天爷妒嫉俺家,让俺娘在俺八岁那年,偶感风寒,俺娘当时也没太在意,以为是点小毛病,抗抗就过去了。可不知咋得,这病就是不见好,病情还一天一天加重。爹给娘请了郎中,大夫看了看,直摇头。‘唉!’叹了口气说:‘先生,一切都太迟了,准备后事吧!’过了没多久,娘就离开了我们。”听到这,烧炭老人禁不住打断了梅香的说话,感动不已的说:“咳!多可怜的孩子!从小就没了娘亲,老天爷啦!你怎么这么不长眼了?让坏人逍遥法外,让好人受尽磨难,也有的早早长眠于地下!你何以为天啦?”梅香接着说:“从那以后,俺爹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俺知道,爹是想俺娘了,俺也想啊!可是,娘始终也没有醒过来。从此,俺就和当私塾的爹爹相依为命。谁知,好年景不长,就在俺十三岁那年,遇上慈禧太后选秀女,俺就被带入宫中。过了几年,父亲思念俺心切、积劳成疾,最后不治而亡!”说到此处,梅香顿了顿。烧炭老人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忧伤的喊道:“天啦!这是什么世道啊?从小就失去了爹娘,我苦命的孩子啊!你放心,老爹一定将你视如己出,疼你,爱你!”梅香听到这话,已是泪眼汪汪,她哽咽着说:“多谢老爹收留!”说着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爹!”烧炭老人听了,感动的应了一声:“哎!好闺女!”父女俩不禁相拥而泣。梅香接着说:“昨晚,慈禧太后把夜明珠交给俺,要俺把夜明珠送到西门外的驿馆,交给同洋人谈判的李鸿章的人。俺口上答应着,后来出了总督府,俺就想啦!这洋鬼子欺侮我大清子民、是还嫌不够,还是咋的?我大清凭什么把自个的宝贝献给洋人?不、不!不!觉对不能给了他们。想到这,我咬牙切齿、一跺脚,一溜烟地跑到这儿,从此,只想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不过,这一切,还得求爹相助,女儿感恩戴德,在所不惜!”

  烧炭老人说:“好闺女!既然是一家人了,还说什么求不求的,多见外啊?”梅香撒娇的说:“女儿多谢爹相助!还是爹最疼女儿!”烧炭老人高兴的说:“哪有当爹的不疼自己女儿的?不疼自己的女儿,还能疼谁了?好闺女!你放心,爹一定支持你!”梅香说:“谢谢爹!”烧炭老人说:“孩子,别客气了!谢什么呀?谢!爹为闺女做一点事,是应该的,谈不上什么谢!”梅香说:“爹对女儿真是太好了!让女儿不知说什么好?”烧炭老人说:“你什么也不用说,听爹把话说完。”梅香道:“是!爹!女儿听您吩咐!”烧炭老人突然把双手一拍,大声赞道:“好闺女!干得好!干得漂亮!不过,滋事体大,孩子、你可要受委屈啦!”梅香说:“爹!只要女儿能有个安身之处,我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委屈都能受!”烧炭老人说:“你做我的儿子吧!”梅香“啊!”的一声问:“做你的儿子?不!不!爹!我还是做你的女儿吧!”烧炭老人忙说:“不可!不可!”梅香又问:“为什么呢?”烧炭老人接着说:“老夫本来就没有女儿,乡亲们都知道的。你这样做,只会弄巧成拙,而且,很容易被人发现。只有做我的儿子,才会安全一些。”

  烧炭老人本来也没什么,可梅香这一声“儿子”,老人心里顿时感到酸酸的,泪水又一次流了出来。他再一次哽咽着说:“我儿昨天进城去卖炭,结果,遇上了官兵,这帮‘土匪’把炭抢了去,说是为了给皇上和太后享用的。还说,就当是我儿交得税贡,也算是报效朝庭,为皇上和太后献上的一片心意!我儿舍不得木炭,手拉牛缰绳不放,被官兵打倒在地,叫牛车给活活辗死了。后半夜,我刚把他的尸体埋了,如今他尸骨未寒,只有你做我的儿子,他们才不会怀疑,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烧炭老人的一番话,又勾起了梅香的悲伤往事,一对苦命的人,再一次相对而泣!片刻,老人拭去泪水,说:“我儿子的衣物全在这儿,你穿戴起来扮作我儿,这终南山、山大沟深,人烟稀少,外人极少来此,倘若有人问起来,我就说,你是我在半路上收的义子,只是……”老人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接着说:“只是你这一口京白,容易露出破绽,以后,你在人前要装哑巴,处处留神,万不可大意。切记!切记!”

  梅香又一次跪倒在地,一连磕了三个响头,大叫一声:“爹!孩儿一切愿听您的吩咐!”老人说:“儿啊!快快请起,不必拘礼!”说着,急忙将梅香扶起来说:“好儿子,老汉有福了!老汉有福了!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啦!”

  话说梅香一去不返,慈禧天亮后得知,气得她火冒三丈,当着李莲英的面,“啪!啪!啪!“一连摔了三个青龙细瓷茶碗。这李莲英倒是个乖巧的奴才,见慈禧太后龙颜震怒,急忙把袍袖一拍,屈膝一跪、禀道:“奴才罪该万死!请老佛爷责罚!” 慈禧太后说:“小李子,平身吧!哀家知道这不关你的事,哀家不会迁怒于你的!”李莲英道:“谢老佛爷恩典!奴才不敢起来。”慈禧太后说:“小李子,你想抗旨不遵吗?”李莲英急忙道:“奴才不敢!奴才罪该万死!奴才遵旨!”说完,就站了起来。李莲英接着说:“老佛爷请放心,奴才已经下令,让官府发出海捕文书,缉拿此贼!一个小小女子,谅她有天大的能耐,也逃不出老佛爷您的‘五指山’啦!”慈禧太后咬牙切齿的说:“抓!抓!抓!把她带到哀家面前,我倒要问问她,哀家待她不薄,为什么要被叛哀家?”李莲英接着说:“是!是!是!老佛爷对她恩重如山,如今,她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枉费老佛爷您对她的一番心血!”慈禧太后接着说:“这死丫头片子,敢跟哀家耍心眼,她坏了哀家的大事!”李莲英又说:“这等不知死活的死丫头片子,她哪懂得什么国家大事?无非心存歹念,一心只想着将宝珠盗走,不过是贪财忘义之辈而亦!老佛爷您何必与她一般见识,以免气伤了身子。我大清江山,还要全仰仗老佛爷您了!”慈禧太后接着说:“传令下去,凡缉拿此贼者,赏黄金千两,白银万两,绫罗绸缎各五十匹。如有藏匿、包庇、知情不报者,罪不容赦,将其殊灭九族!如能擒获此贼,哀家定将她碎尸万段!这虽说不是在宫里,可不能因为她、坏了宫中的规矩!我倒要看看,以后还有谁敢违抗哀家的旨意!”李莲英道:“喳!奴才遵旨!奴才告退!”慈禧太后说:“慢着!这件事、事关重大,哀家要你亲自去办,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更不能让皇上知道,否则,你就提着脑袋来见哀家吧!”李莲英回道:“喳!”说完,半鞠着躬,倒退着走了出去。

  小英子匆匆进了“南书房”。把袍袖一拍,屈膝一跪说:“启禀皇上,老佛爷身边的丫环——梅香,不知为什么?昨个晚上离开总督府一去不归,现在人已不知去向。老佛爷正为此事发火了!”光绪说:“小英子,起来回话吧!”小英子道:“奴才不敢!奴才谢主龙恩!”光绪又说:“什么敢不敢的,难道要朕扶你起来吗?”小英子说:“奴才罪该万死,奴才不敢劳皇上您大驾,奴才遵旨!”说完,站起身来。

  光绪接着说:“这老巫婆,不知又耍什么把戏?小英子,去、给朕打探打探。”小英子道:“遵旨!”话音刚落,人已不见了踪影。

  从此以后,这一老一少相依为命。梅香女扮男装,上山打柴,下地烧窑,种菜做饭,几乎过的是与世隔绝的日子,偶然有人来到南山洼,见到这个“黑小伙”,老人只说,是他半路上捡了个哑巴,倒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不过,这回可害苦了陕甘总督福海。这狗奴才,平日里作威作福,耀武扬威,祸害咱陕西乡党,今天终遭报应了!他曾在李莲英面前夸下海口:“请总管大人放心,区区一个弱女子,怎比得了那孙悟空?孙猴子都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更何况一个死丫头片子,岂能逃出我福海的‘五指山’。奴才万死不辞,定将她抓来见您!”李莲英道:“还不快去。如果抓不到人,提着你的脑袋来见奴家!”福海回道:“喳!卑职遵命!”官兵在长安城内搜了个“底朝天”,连小宫女的影子都没见着,更别说逮住她了。

  夜幕降临,一个人影“嗖”的钻进了“南书房”,光绪皇帝正在看书,突然传来:“奴才小英子叩见皇上!”光绪皇帝处变不惊的说:“小英子,平身吧!谢皇上!”话音刚落,人也站了起来。光绪皇帝问:“小英子,事办得怎么样啦?”小英子道:“回禀皇上!奴才幸不辱命!终于打探清楚了。”光绪皇帝说:“哦!你是怎样打探的?快给朕说来听听!”小英子说:“奴才遵旨!奴才前天和老佛爷身边的小喜子斗酒,小喜子斗输了,他喝的一塌糊涂。俗话说:酒后吐真言!奴才说,‘小喜子!你喝醉了,我扶你回去吧?’小喜子醉熏熏的说,‘去,不用,你才喝醉了,我没醉!我没醉!来!小英子,咱们接着喝,来个一醉方休!’奴才接着说,‘小喜子,你真的喝醉了,不能再喝了,我们回去吧?’小喜子说,‘我没醉,我不回去,我没醉,我还要喝,我还要喝!’奴才说,‘小喜子,你说你没醉,我才不信了!那好,你说你没醉,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小喜子说,‘小英子,你问吧,兄弟我今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吧!’奴才说,‘小喜子,我问的问题、你要是答不上来,就算你输了,输了就要罚酒。’小喜子说,‘小英子,我是谁呀?我是喜宫宫,我是小李子跟前的红人,你瞧不起兄弟不是?在这宫里,有什么事是我小喜子不知道的?你问吧!’奴才说,‘那好,小喜子,既然如此,兄弟我就叨扰了。’小喜子还不耐烦的说,‘小英子,你问吧!问吧!兄弟我今天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奴才趁热打铁就问了,‘小喜子,你知道梅香为什么连夜离开总督府吗?官府为什么要下发海捕文书、缉拿梅香了?梅香不是老佛爷身边最贴心的丫环吗?你说不上来吧?说不上来就算你输了,输了就要罚酒,来!兄弟,给你满上,喝!’小喜子说,‘小英子,谁说不上来呀?听小李子说,梅香趁着给老佛爷办事的机会,盗走了老佛爷心爱的四颗夜明珠。那颗颗、可是价值连城啊!兄弟!你说,这事还小吗?官府能不下发海捕文书,缉拿她吗?梅香犯的可是满门抄斩,灭九族的大罪呀!’奴才故意问道,‘小喜子,这事是真的吗?’小喜子还故作神秘的说,‘小英子,这事千真万确!’奴才又问了,‘小喜子,夜明珠不是在老佛爷的凤冠上吗?梅香她怎能拿得到了?’小喜子说,‘小英子,你有所不知,听小李说,夜明珠是老佛爷亲手交给梅香的,让她带着夜明珠到西门驿馆,转交给李中堂的人。’奴才急了,就问,‘小喜子,李中堂不是在京城吗?他要夜明珠干吗?’小喜子说,‘小英子,我看你真的是醉了,醉的还不清啊!你想啊!朝庭正在和洋人谈判,商议退兵的事,这洋鬼子又不信任咱,要朝庭交一件信物给他们,如若不然的话,老佛爷这辈子就甭想再回紫禁城啦!’‘啊!’奴才听得张口结舌,原来是这样啊!小喜子说,‘小英子,我输了吗?’奴才回答,‘小喜子,你没输!’小喜子说,‘小英子,我没输,那是你输了,你输了就要罚酒,喝!喝!喝……’话没说完,就打呼噜了。”

  光绪皇帝听了,不禁拍手叫:“好!小英子,你干得好!你和小喜子斗酒的事,不得向任何人提起,明白吗?”小英子说:“奴才遵旨!”光绪皇帝接着说:“这样也好!夜明珠落在梅香手里,就当是赏给我大清子民,总比拱手送给洋人要好得多!小英子,你要什么奖赏啊?”小英子急忙回答:“奴才谢主龙恩!奴才什么奖赏也不要,奴才只求每天能侍奉皇上身边,就是最大的奖赏!”光绪皇帝说:“小英子,你对朕的忠心,朕是知道的,朕向来奖罚分明,你不要奖赏,那可不行。这样吧!朕就赏你一颗上好的南海明珠,也算是朕对下人的关心!”说完,光绪皇帝从袍袖中取出一只锦盒,打开盒盖,原来盒子里装着一颗南珠,正发出璀璨的光芒,小英子看得直发愣。光绪皇帝把锦盒递给小英子说:“小英子,这是朕赏给你的,快收起来吧!”小英子急忙双膝一跪说:“奴才谢万岁爷恩典!奴才定当竭尽全力,誓死效忠皇上!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以此报答皇上,对奴才的知遇之恩!”光绪皇帝说:“小英子,快把锦盒收起来吧!”小英子这会才接过锦盒,揣在怀里说:“奴才再次谢过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光绪皇帝说:“小英子,平身吧!”小英子说:“谢万岁!”说完直起腰来。光绪皇帝说:“行啦!你先下去吧!”小英子说:“是!奴才告退!”说完,匆匆离去。

  福海耷拉着脑袋,像焉了的黄瓜似的。得,准备挨骂吧!李莲英一见到福海,劈头盖脸就问:“福大人,事办得怎么样?梅香抓住了没有?”福海答道:“回总管大人,卑职无能,人没有抓到,卑职罪该万死!请总管大人开恩啦!”李莲英道:“福大人,开恩不开恩的,撒家说了不算,你还得去求老佛爷!”福海说:“只要总管大人在老佛爷那儿,替下官多多美言几句,不就什么事都过去了吗?”说着,掏出一把银票,足足有上万两,李莲英看得两眼发直。福海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总管大人笑纳!在老佛爷面前,替下官多多担待,下官感激不尽!”李莲英笑道:“好说!好说!”说完,将银票揣进袖筒里。福海接着说:“只要总管大人先稳住老佛爷,卑职再派兵去城外搜一搜,相信一定会大有所获的!”李莲英说:“好!好!只要福大人抓住梅香,那可是大功一件呀!到时候要什么封赏,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福海说:“不过,这一切还要拜托总管大人您了!”李莲英笑笑说:“放心吧!我的福大人!奴家知道该怎么做?”福海这个狗奴才,对陕西地形了如指掌,他怎会不晓得,长安城四面环山?茫茫人海!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谈何容易!上哪儿去找了?如果,梅香躲进秦岭山里,秦岭山、山大沟深,绵延起伏数百里,纵然朝庭派出百万雄师,也不一定能将梅香缉拿归案啊!再者说了,前段时间,只顾着在长安城里搜捕,耽搁了一些时间,这会,梅香要是不在陕西了,我出城去搜捕,岂不是劳而无功吗?即便如此,这狗奴才还是出城去搜捕了。他做给谁看了?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这狗奴才倒是聪明,他通知各府、县衙门,张贴梅香画像,并派出大队人马,撒下天罗地网,朝着长安城外的四个方向,来了个地毯式的搜捕,如此兴师动众,可是八百里秦川太大了!官府人手又不够,忙活了一个月,连梅香的人影都没见着,甭说抓她了!这狗奴才他哪里会想得到,朝庭要缉拿的钦犯,竟然藏在终南山下的南山洼里。而且摇身一变,成了个“黑小伙”,还是个“哑巴”,别说没见着人影,就是她站你在面前,你也认不出这个朝庭钦犯啊?或许,这就是天意吧!后来,福海东窗事发——陕西的老百姓,向朝庭揭发他贪赃枉法的事,要求朝庭严办,罪证确凿,连李莲英也保不了他。正值这多事之秋,国库亏空,朝庭正是用钱之际,也就管不了那许多了。慈禧太后下令,查抄了陕甘总督府,共查出所得赃银八佰多万两,全部充盈国库,以解燃眉之急。福海各职查办,打入死牢。

  话说一九一一年十月十日,孙中山先生高举义旗,武昌城炮声一响,全国响应,辛亥革命成功了。这时的小宫女,已是二十八岁的人了,烧炭老人也在这一年逝世了,她卸掉男装,换上女装,拿个不大不小的包袱,孤身一人进了西安城。走进小南门,穿过四府街,又到了南院门。看着改换了旗帜的总督衙门,不禁感慨万千。为了掩人耳目,就在一条极为僻静的小街上,租了一间茅草房,用多年积攒下的一点零钱,摆了个小纸烟摊。她白天外出做生意,晚上掌灯之后才回家。这样、从一九一一年到一九四八年,弹指一挥间,又是三十七年。

  一九四八年五月,就是胡大长官灰溜溜逃出延安的第二个月,西安大街上败兵如蚁,蜂拥而至。见人就打,见东西就抢,把个西安城搅得鸡犬不宁。有一天,李奶奶气愤不过,拉住前面的黑麻子说:“老总啊!你们是国军,青天白日的,咋能拿烟不给钱哩?”一句话惹恼了黑麻子,他狗眼一瞪:“什么?老子拼死拼活的给你们打共军,吸几包烟咋了?还跟老子要钱?去你妈的。”一脚就把李奶奶的小摊子踢翻了。后面那个拄着拐杖的瘸子,拐了几步,一边用脚把她的货物往泥水里踩,一边骂着:“老不死的,要不是看你年纪大了,老子今天非收拾你不可!”说罢、两个坏蛋扬长而去。李奶奶咬紧牙关,双眼冒火,她怒视着伤兵的背影,狠狠地跺了几脚,喊着:“天哪!这是什么世道啊?叫我们这些小百姓咱活啊?”她刚想追上去跟他们评理,一个年轻人过来拉住她说:“大娘,算了吧!他们都是些土匪,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您和他们较什么劲了?那是和自个过不去!您老等着瞧好吧!共产党迟早会收拾他们这些坏嘎垃的!”

  一九四九年四月,虽是仲春,但古城西安依然冬意未消,寒气袭人,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到处是一片萧条景象。正在这关口上,龟缩在东仓门一号“官邸”里的胡大长官,却向他的卫队发出了一道怪指令——在全城搜查一个老太婆。并且再三言明:此人人称“李奶奶”,北京人氏,现年六十六岁。一时之间,搅得西安城不得安宁,列入黑名单的“李奶奶”,竟然有三百五十名之多。

  胡大长官这一招煞是荒诞离奇,搞得人心惶惶,猜不透这胡孙子又想出什么怪法子来整人?是搜查共党份子吗?不像。那为什么大张旗鼓的去搜查一个叫“李奶奶”的孤老太婆呢?当然,事出有因。这个刚刚在延安吃了败仗的长官,想到西安终非久留之地,于是,对蒋介石也丧失了信心,早就打算逃到海外去。所以,他在拼命地搜刮金银美钞之时,竟然又打起了“四颗夜明珠”的歪主意。

  一天,他对担任参谋长的小舅子说:“四十九年前,慈禧太后从北京逃到西安后,发生过一件奇闻,你可曾听说过?”参谋长问:“是小宫女盗宝之事吧?”胡大长官道:“正是”。参谋长说:“一个十七岁的小宫女,盗了宝珠以后,藏匿民间,此事、我早有耳闻。”胡大长官说:“我估计此人现在一定流落在西安,按年份推算,她如今、已是六十六岁的老太婆了。那宝珠、颗颗价值连城,如果能弄到手的话,我等一生吃喝不尽,荣华富贵、享用不完啦!”话未说完,参谋长连连摇头,说:“这不过是街头巷尾,茶余饭后、供小老百姓摆摆‘龙门阵’而已,轶事当不得真的,若是大动干戈,只怕徒劳无功,伤了弟兄们的士气啊!”参谋长这么一说,胡大长官摆摆手道:“非也!非也!岂不知民间传闻往往事出有因啦!正所谓:无风不起浪,无火不冒烟啦!宝珠乃无价之宝,纵然费尽周折,这样做也值得。我心意已决,弟兄们闲着也是闲着,让他们活动活动,我不能白养着他们啊!马上吩咐下去。”参谋长听他姐夫这么一说,只好传令给卫队队长。卫队队长、虽觉此事荒唐,但无奈官职卑微,又怎敢违抗长官的“军令”。他立即带领一帮匪徒,挨家挨户地搜寻“李奶奶”去了。

  当年的西安城,虽无今天的规模,可人口也有三、四十万啦!从中寻找一个真正的“李奶奶”,真是难欲上青天啊!尽管匪兵们查了十几条街,登记了三百五十多名“李奶奶”,可稍加盘问,就大失所望了。不是年龄相差,就是户口不符。偶尔找着个别近似的,又多是婆家的姓,按照中国人的民俗习惯,婆家姓李才算“李奶奶”。而这个当年的小宫女——现在的李奶奶,用的却是娘家的姓。想那胡大长官,再怎样精明,也决对想不到。所以、折腾了整整半个月,那真正的“李奶奶”,也就像她当年逃出总督府一样——杳无音讯了。

  真有李奶奶其人吗?有,说来也巧,就在国民党匪兵挨家挨户搜查时,她老人家却从指缝间漏掉了,不能不说是一大幸事。胡大长官下令搜查“李奶奶”的那些天,她老人家刚好在钟楼摆摊了。

  风浪迭起数十年,李奶奶始终珍藏着那四颗夜明珠。平常李奶奶把夜明珠放在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捧出一只当年在宫中装的锦缎盒子,打开其中的包包,瞅上几眼舍命保存下来的宝珠。李奶奶只有一个想法,等有朝一日,“真龙天子”出现了,一定要亲手将宝珠原封不动的交给“有道明君”。可是,她失望了。军阀割据,连年混战,蒋介石祸国殃民,茫茫世界,偌大乾坤,有谁是自己可信托之人啊?于是,李奶奶一直小心翼翼的珍藏着宝珠,秘密从未让外人得知。

  李奶奶固定在钟楼摆摊。钟楼乃是西安城一处有名的所在,它飞檐拱顶,气派不凡,位于东西南北四条大街的中心。当年往来交通全都从楼下门洞中通过。钟楼四周行人密集,摩肩接踵,每天各种摊贩连成长蛇,叫卖之声终日不绝于耳。不过,这都是蒋家王朝覆灭前夕、虚假的繁荣景象。那时物价一日三涨,李奶奶的小生意甚不好做,经常让她血本无归,一筹莫展。多亏了一对年青夫妇从中资助,她才赖以生存下去。这对年青夫妇,家住西安城柏树林街,男的姓佟,女的也姓佟,以拉架子车为生,这两口子都是热心肠的人。小佟经常到李奶奶那儿买纸烟,看到老人家孤苦伶仃的,同情之心油然而生。妻子善良、贤惠,也常常接济李奶奶。老人心中感激不已。自打搜查令一出,李奶奶马上联想到那四颗夜明珠。她预感到来者不善,说不定就是冲着宝珠来的。一天晚上,她又捧出了那只锦缎盒子,瞅瞅宝珠、心头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她决心要护好宝珠,万不能让它落入国民党反动派的手中。但是,把它藏哪儿了?什么地方才是最安全、最放心的?一时之间,李奶奶没了主意。她的目光掠过天花板、墙角、小小的单人床、被子和小枕头……这会,她终于拿定了主意。

  李奶奶的担心并非多余的。那个贪婪成性的胡大长官,对于搜查的失败,岂能善罢甘休?他把卫队队长大骂了一顿,又动用了、从美国兵那儿学到的特务侦查技术,果然,他的苦心没有白费。一九四九年五月十九日深夜,一伙匪徒踹开了李奶奶的家门,卫队队长斜着三角眼,用枪逼着李奶奶,奸笑着说:“老太婆,你可让我弟兄们找得好苦啊!怎么样?把夜明珠交出来吧!”

  李奶奶横下一条心来,说:“老总啊!你别开玩笑了,我一个穷老太婆,哪儿来的什么夜明珠啊?要是有的话,我就不会摆小摊受罪喽!更不会等你们来搜查了!说不定啊!我早就到别的地方享福去了!”

  卫队队长说:“老东西,别装蒜啦!我都打听清楚了,你就是当年、跟着慈禧太后,一块逃到西安的那个小宫女。平民百姓竟敢私藏皇家之物,放聪明点,交出来。饶你不死。不然的话,老子蹦了你。”

  李奶奶说:“你就是蹦了我、也没用啊!没有就是没有,我哪什么交呀?要杀要剐谁便你们。”

  卫队队长道:“嘿!我说你这老不死的,你以为老子不敢蹦了你、咋的?老子这不是给你机会吗?别给脸不要脸。说,到底交不交?”

  李奶奶干脆不吭声了,任凭卫队队长嚎破了嗓门,她就是一言不发。

  “搜!”卫队队长一挥枪,匪兵们一拥而上,先推到了床,扯下被子,把一只小枕头踢出了门外。紧接着抽屉被拉开了,箱子被砸翻了,小小的一间屋子,被匪徒们搅得一片狼籍。说来也怪,他们连老鼠洞都捅了,可依然找不到那四颗夜明珠。

  卫队队长又急又气,歪着头想了一阵,抬起头来,用一双贼眼在墙壁上扫来扫去,忽然把眼光盯在一只镜框上。他象恶狗扑食一样,冲上去扯断了线绳,镜框掉在地上摔碎了。镜框背后有一个深深的墙洞,他急忙把手伸了进去。李奶奶像疯了一样扑了过去。卫队队长一把推开李奶奶,伸手就抓出了一只漂亮的锦缎盒子。他打开一看,乐得张开了簸箕嘴。原来,这锦盒之中装的正是他的主子——胡大长官梦寐以求的宝贝啊!真乃名不虚传。这四颗宝珠,颗颗如桂圆般大,通体透明,看上去好不喜人!

  李奶奶扑上去哭喊着:“老总啊!给我留着吧!这可是我的命根子啊!没了它,你让我怎么活啊?”卫队队长不管她怎样哀求,急忙把盒子塞进口袋,推开李奶奶,把枪一挥,大喊一声:“弟兄们,撤!”说完,就带着一帮匪徒离开了。李奶奶满怀激愤,捡起抛在地上的小枕头,紧紧地抱在怀里,面对匪徒远去的背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这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是李奶奶舍生忘死保存下来的,就这样落入奸人之手,岂不可惜了?且慢,这李奶奶自幼聪慧过人,自从被掠入宫中以后,她忍辱负重,委屈求全,讨得老佛爷的欢心。如今,这几个小毛毛贼,怎么会是她老人家的对手?那卫队队长上了飞机,为了讨好主子,马上把锦缎盒子、面呈即将逃往台湾的主子——胡大长官。等飞机一上天,胡大麻子这时才想起那四颗蛋蛋儿,他捧着那四颗蛋蛋儿,又惊又喜,细细赏玩起来,用手电筒一照,蛋蛋儿熠熠发光,色泽耀眼。可是,他终归是个老手,玩了一会,就觉得不大对劲了。急忙唤来参谋长共同“鉴定”,才认出这不是夜明珠,而是小娃弹着玩的玻璃球儿。那卫队队长,躬身哈腰的,还等着领美金了。等了半天,胡大长官却赏了他两把掌,“瘦猴”脸上重重地印了十根“金条”。

  一九四九年五月二十日,也就是李奶奶被“抄家”的第二天,西安解放了。当天下午,佟家夫妇就把李奶奶接到了自己家里,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妈妈侍候着。

  李奶奶也把佟家夫妇当成自己的亲儿子、亲儿媳疼着!爱着!呵护着!但是,四颗夜明珠之事。老人家一直守口如瓶,佟家夫妇对此事也一无所知。从解放那年开始,李奶奶整整在佟家生活了一十四个年头,直到一九六三年,也就是李奶奶八十高龄的那一年,在她去世之前,送给佟家夫妇一只油垢很厚的小枕头,还说这是一件珍贵的礼物,再三嘱咐两口子妥善保管。

  冬天到了,李奶奶没注意,受了点风寒,一感冒就卧床不起。佟师傅、佟师母为李奶奶请了大夫,打针吃药,病情就是不见好转。这天放学回家,俩孩子又去看奶奶,奶奶一见他俩就问:“你爸、妈回来了吗?”俩孩子叫着:“奶奶!我爸、妈还没有回来。”李奶奶说:“待会你爸、妈回来了,叫他们过来一下,今个我有要紧的话跟他们说。”俩孩子听了这话,急忙到院子里去等。六点三十分,佟师傅、佟师母回来了。刚走进院子,俩孩子就迎上前去说:“爸,妈!奶奶叫您们哪!说有要紧的话跟您们说。”俩口子一听此话,急忙来到李奶奶床前。李奶奶一见佟家夫妻俩,那眼泪可就扑簌簌地往外流。佟家夫妇说:“妈!您别难过,有啥要紧的事?您老就说吧!”李奶奶擦干了眼泪说:“孩子,我不是难过,我是打心眼里高兴啊!我一个孤老婆子,要不是碰上共产党,解放了全国,要不是遇到你们这户人家,我这把老骨头早不知道撂哪儿去了?我今天实话告诉你们,我,我活不了几天啦!”夫妻俩听完后,泪水禁不住悄然而下,哭着说:“妈!您想哪去了?不就是个头疼脑热的?至于吗?打个针吃个药的就没事啦!”李奶奶摇摇头说:“好孩子!我知道你们孝顺,可我都八十了,我的身体我很清楚,你们待我这么好,在我死临之前,要送你们一件礼物……”佟家俩口子都急忙摆手说:“不,妈!我们侍候您是应该的,咋能收您的礼物了?”李奶奶一听急了,说“不行,一定要收,不收就是瞧不起妈!”俩孩子也十分奇怪:李奶奶屋子里东西不多,只是几件家具,她到底要送啥呢?这时,只见李奶奶用手一指小枕头说:“妈把这个送给你们。”话音刚落,姐弟俩忍不住要笑,心想:小枕头又脏又旧,怎能拿它当礼物了?佟师傅俩口也在想:李奶奶都八十了,也许是脑子糊涂了吧,为了安慰李奶奶,就说:“好吧!妈!这个礼物我们就收下了,不过您老人家要听我们一句话。”李奶奶问:“啥话呀?”佟家夫妇说:“妈!您老安心养病!”李奶奶忙说:“嗯!妈听你们的。”李奶奶见着儿子、儿媳收下礼物了,脸上马上露出了宽慰的微笑。

  过了七天,李奶奶果真去世了。佟师傅拿出了积蓄,为李奶奶办了丧事,为了纪念李奶奶,佟师傅把那只小枕头拿出来了。俩孩子看到小枕头,觉得太脏,商量了一下,想把它拆洗干净。下午放了学,姐弟俩就开始拆枕头,姐姐提着枕头角,弟弟在下边拆线,一抽线,枕头里面的荞麦皮就哗、哗、哗地往下流,流着流着,忽听见“啪”地一声,从里面掉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布包包来。姐弟俩惊奇地拣起了红布包包。咦?解开红布,里面还有一层黄布;解开黄布,里面还有一层油纸;打开了油纸,里面又是一层雪白雪白的棉纸;打开了棉纸,啊!东西出来了!什么东西?这是四颗晶莹的蛋蛋儿,颗颗足有桂圆般大。姐弟俩十分惊喜,捧在手里看了好一阵,最后放进五斗柜的抽屉里。

  姐弟俩在院子里等爸爸妈妈,好报告这件稀罕事儿。可巧,爸爸妈妈今天厂里开会,平时六点半准回来,今个可是等到七点半不见回家。两孩子一推门,“赫!”,吓了一跳,小屋里是黑了,可那五斗柜的抽屉里,却嗖、嗖、嗖地放出几道亮光。弟弟跳过去一把拉开抽屉,“呀!”,刷地一下,屋里给照亮了。姐姐急忙跑过去拉电灯开关,电灯一亮,噢!四颗蛋蛋儿又恢复了原样,姐弟俩“咦!”了一声说:“真奇怪啊!”

  爸爸妈妈很晚才回家,姐弟俩就把如何拆枕头,如何发现了红布包,包里还有四颗蛋蛋儿,这蛋蛋儿很奇怪,它们能像电灯泡一样放光,可电灯一亮,蛋蛋儿又不放光了,一一说给爸爸妈妈听。爸爸妈妈不相信,姐姐喊一、二、三,弟弟拉电灯开关,电灯一灭,只见四颗蛋蛋儿刷地一下亮了;电灯一开,四颗蛋蛋儿又恢复了原状。佟师傅和佟师母这时才恍然大悟:李奶奶的礼物,不是小枕头,而是这枕头里的四颗蛋蛋儿;这蛋蛋儿既然能发光,一定是稀罕宝贝!

  为了弄清是什么宝贝,第二天一早,佟师傅打电话向厂里请了一个钟头的假,先拿着两颗蛋蛋儿来到了珠宝收购店,想请店里的专家们鉴定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宝贝。

  佟师傅八点正到了珠宝店,一位老店员热情地接待了他。当佟师傅把东西一交给他,这老先生大吃一惊,眼睛瞪得比蛋蛋儿还大,连忙把佟师傅请到会客室,询问了姓名和工作单位,就说:“佟师傅,你稍等一下,我马上进去请一位老专家鉴定,一会儿就出来告诉您!”说罢,小心翼翼地捧着蛋蛋儿进了内室。佟师傅等啊等,从八点等到了八点五十分,只差十分到九点了,就走过去敲内室的门,老店员出来解释说:“同志,这东西十分宝贵,要好好鉴定,一个钟头不够用,您既然来了,弄清楚再走也不迟,麻烦您就再请一个钟头假吧!”佟师傅一想也对,就说:“好吧!不过请您们快一点,我还要上班哩!”老店员忙说:“一定!一定!”说完又进了内室。佟师傅去打了个电话,向厂里续了一个钟头的假,又接着等。等啊等,一直等到九点五十分,还不见出来。佟师傅又着急了,他走过去敲门,敲了半天,门开了,从内室走出俩老头,头一个就是老店员,他指指身边的白胡子老人说:“这是我们的老专家。”佟师傅说:“老专家,您们的工作效率也太低了,如果鉴定时间还长的话,能不能先把东西还给我?”老专家一摆手说:“现在还不能给您!”佟师傅急着问:“那……那什么时候能还给我?”佟师傅看了看表接着说:“我还要去上班哩!东西先放在这儿吧!”说完转身要走,可老专家一把拉住他说:“佟师傅!您走不了。”佟师傅“啊!”了一声问:“这为啥呀?不给蛋蛋儿,又不让走,你们还讲不讲理了?”老专家笑了说:“佟师傅!因为,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宝贝,您不能走!待会鉴定结果出来了,我们还要问您个情况呢!”佟师傅忙着问:“那咋办呀?”老专家说:“佟师傅!麻烦您再请一个钟头的假吧!”佟师傅又问:“再请一个钟头的假,可以告诉我鉴定结果吗?”老专家说“佟师傅!我保证告诉您鉴定结果!”佟师傅问:“一定吗?”老专家回答:“一定,一定!”说着俩老头又进了内室。

  佟师傅向厂里又打了个电话,续一小时的假,等啊等,人一直不见出来,看看表,快十一点了,佟师傅来气了,心想:什么鉴定啊?说不定看我老实,跟我开玩笑吧!他走过去,攥紧拳头,朝门上“咚”地一下,嘿!真巧,拳头刚挨上门,门“吱”地一声开了,只见俩老头一前一后地走出来了,前面走的老店员是笑容满面,后面跟的老专家是满面春风。

  佟师傅气呼呼地问:“喂!鉴定结果出来了没有?”老专家笑笑说:“佟师傅!您先别问我鉴定结果出来了没有,我先问您一句话。”佟师傅问:“啥话?”老专家说:“我问您,蛋蛋儿是几个?”佟师傅心中来气了,故意说:“就这两个!”老专家一捋胡子,又笑了笑说:“佟师傅!您撒谎了吧!快把您家里那两个也给我拿来吧!”“啊!”佟师傅一听此话大为惊异,连忙问道:“老专家,您真厉害!哎!您咋知道我家里还有两个了?”老专家微微一笑说:“佟师傅!我要不知道您家里还有两个,就不干这一行了!嘿嘿!我告诉您,这蛋蛋儿不出世便罢,要出世就是四个!对不对呀?”听得佟师傅连连竖起大拇指说:“老专家!您真了不起!快告诉我,您咋知道它是四个?”老专家问:“佟师傅!您想听这个故事吗?”佟师傅急忙回答:“想听!想听!”老专家说:“想听?那您愿不愿意再请一个钟头的假了?”都这会了,佟师傅这个假啊!是非请不可了。于是,他就高高兴兴地摇了个电话,干脆上午不上班了,他拉着老专家的手,请他讲故事。

  佟师傅问:“老专家,您咋知道这蛋蛋儿一出世就是四个呢?”老专家先给佟师傅沏了杯茶,然后反问道:“佟师傅!你读过《中国近代史》吗?”佟师傅厂里平时学习抓得紧,他马上回答:“读过!”“那一九零零年北京发生了什么大事?”佟师傅答道:“八国联军侵略咱北京!”老专家说:“对!八国联军进了北京后什么人逃到了西安?”佟师傅用铿锵有力的话语说:“那我知道!是光绪皇帝和那个卖国老妖婆慈禧太后。”老专家随声附和的说:“对!就是那卖国老妖婆——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这件事就出在咱们西安城!”

  听着听着,佟师傅刷地一下站了起来,他问:“老专家,您说这小宫女当年多大岁数?”老专家回答:“刚才我说过了,十七岁呀!”佟师傅问:“那您记不记得她姓什么?”老专家答:“我们经过多方打听,终于弄清楚了,她姓李!”佟师傅“啊!”的大叫一声,一把拉住了老专家的手说:“一九零零年十七岁,现在是一九六三年,十七加六三,刚好是八十!我院子里的李奶奶也是八十岁,老专家,会不会是她了?”老专家大喊一声:“什么?”,同时激动的拉住了佟师傅的手问:“佟师傅!您说什么?这……这小宫女住在您们家?”佟师傅喘了口气,眼泪汪汪的说:“妈!妈她老人家已经过世了!八天前就走啦!”“咳!”老专家也长叹了口气说:“佟师傅,您知道吗?咱们政府寻找李奶奶,整整找了十四年啊!”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解放以后,外地文物单位找到了慈禧太后的凤冠,发现少了四颗珠子,曾经通告收购单位,让他们注意珠子的出世,所以,佟师傅拿来了两颗蛋蛋儿,俩位老同志就猜出了七、八成。佟师傅听到这儿也纳闷了,他问道:“老同志,既然您们晓得这个故事,也接到过通知,蛋蛋儿一拿进来就告诉我得了,干吗叫我等了仨个钟头啊?”老专家笑着答:“佟师傅!您知道在这三个钟头内发生的故事吗?”佟师傅回答:“不知道!”老专家说:“那好!我来告诉您。在这三个钟头里,我们把珠子送到碑林博物馆,得知有一位权威考古专家也到了西安,我们就坐上汽车找他:钟楼没遇见,又直奔大雁塔;大雁塔没碰上,又奔半坡村;半坡村没找见,马上又寻到华清池;后来,在华清池的九龙汤,终于找到了这位老权威。经过他老人家的亲自鉴定,证明正是当年慈禧太后凤冠上失落的四颗宝珠中的两颗,所以刚才又给咱们送回来了。”

  听到这儿,佟师傅万分激动的说:“好啦!老同志,什么也别说了,这珠子我献给国家啦!”老专家摆摆手说:“不!要按价值给你奖励。”佟师傅问:“给我钱?我侍候妈——李奶奶不是为了钱,钱!我是一分也不要!”老专家生硬的说:“不要不行。”佟师傅一看老专家态度挺坚决,就问:“那您给我多少钱?”老专家说:“很少,很少!”佟师傅又问:“很少是多少啊?”老专家伸出一根手指。佟师傅问:“噢!一块钱?”老专家“咳!”了一声说:“这样的宝贝就值一块钱?我告诉您,不多不少,一万元!”佟师傅又问:“一万元还很少?我不要!不要!”老专家说:“不要?那您就走不了。”

  佟师傅回不了家,佟师母在家可急了。吃完了中午饭,还不见佟师傅回来,心想出事了,急忙装上了那两颗蛋蛋儿,领着俩孩子,直奔珠宝店。她一进门,就看见俩老头正拽着他的丈夫呢,于是,她急忙把那两颗蛋蛋儿递过去说:“咳!老同志!这两颗蛋蛋儿也给您们,您们放了我丈夫吧?”俩位老人“嘿嘿!”两声问:“您是佟师母吧?”佟师母回答:“我就是。”俩老头说:“佟师母!您别误会,我们不是抓他,国家要奖励他一万块钱,您快帮我们劝劝他,收下吧!”佟师母说:“不!不!我们全家商量过了,把它献给国家。”老专家问:“什么!不要钱?”佟师母说:“对!不要!一分也不要!”老专家说:“不要?不要那您也别走了。”佟师傅一家奉养了可敬的老人,在保护国家文物上,做出了重大贡献!国家奖励了他家一万元,佟师傅、佟师母推辞不过,把钱存入银行,直到今天还分文未动,依旧存在国库里。

  正是:

  宫女爱国走终南,长安寻宝起波澜。

  奶奶略施掉包计,心机费尽胡贪官。

  小枕头里藏宝珠,好人最终有好报。

  宝珠捐献给国家,护宝精神美名传!

第21、名丑瘦三

  瘦三是元城县坠子剧团的名丑。

  瘦三不仅模样长得瘦,骨头架上贴着一张皮,小鼻子、小眼睛,而且一举一动比猴子还猴。瘦三自小丧父,寡母拉扯他长大,所以瘦三是个孝子。尽管别人看不起他们母子,瘦三却争气,10岁那年就背上父亲留下的竹筐,在元城大街上卖焦烧饼。那时候,经常有草台子戏班来元城演出,瘦三常常背着竹筐到戏台子底下,喊一声焦烧饼,带芝麻的焦烧饼,然后,踮着脚、伸着脖子看戏。特别是丑角一出场,他蹦着、跳着鼓掌叫好,烧饼被人偷去了也顾不上打理。

  看得多了,瘦三也模仿舞台上的丑角来几个动作,捏着嗓子唱几句,惟妙惟肖,颇有神韵。围观的人一边鼓掌,一边说他学得像。瘦三,你干脆别卖焦烧饼了,去学唱戏吧。

  瘦三还真的丢下烧饼筐子,去后台找到正在卸妆的丑角演员说,我想跟着您学唱戏。

  丑角演员打量着尖嘴猴腮的瘦三说,去你的吧,小孩子别闹。

  瘦三说,谁闹了?我是想跟您学唱戏。说完,跪在地上说,你不收我做徒弟,我就不起来。

  这时候就有人围上来跟丑角演员说,这孩子想跟着您学,你就收下嘛。丑角演员笑笑,干咱们这一行靠的是七分天赋三分苦,这孩子面部木讷,我看不是这块料。

  话未说完,瘦三学了一个时迁的动作。只见瘦三跟刚才判若两人,眨眼吐舌耸肩,猥琐中透着机智,把个丑角演员看得目瞪口呆,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动作是自己刚才在舞台上表演过的,想不到眼前这个瘦巴巴的孩子学得如此的神似!

  瘦三又依依呀呀唱起来。念白吐字清晰,唱词字乖韵巧,一招一式让人忍俊不禁。丑角演员当下就收瘦三为徒。

  几年后,瘦三的演技已是炉火纯青。在戏曲中,虽说丑角是个陪衬,大多观众却是冲着瘦三去的。观众说,瘦三插科打诨,丑而不俗。他的几个角色就像花生米,虽小,越嚼越有味道。

  省电视台有个戏曲栏目,搞比赛,金奖一万元。瘦三参加角逐,一路夺关斩将,到最后,和邻县一个叫吴子清的名角竞争金奖。

  吴子清唱的是红脸,颇有实力。晚上,吴子清请瘦三喝酒。脸红耳热之际,吴子清说,老弟,你把金奖让给我,一万元归你,我图虚名,你得实惠,如何?

  瘦三不语。吴子清说,比赛,必有一伤,假如我胜出,你啥也得不到。

  瘦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咱们梨园有句行话,戏比天大。说完起身告辞。

  吴子清一声冷笑。转身买单,服务员说,刚才那个瘦子已经付过钱了。

  吴子清吃了一惊。

  第二天比赛,瘦三落选。吴子清冲瘦三笑笑,瘦三拱手,也笑笑,转身而去。

  去年在元城北关演出,瘦三正在化妆,有人来喊他说,瘦三快去看看吧,你娘不行了。瘦三拔腿就向家跑。

  这一下剧团乱套了。演出马上要开始,团长只得安排别人顶替瘦三。可是很多人都是冲着瘦三来的啊。团长上台,正在向观众道歉,瘦三出现在舞台上。台下鼓起掌来了。

  那一次演的是《单公子投亲》,瘦三把个傻公子单能演绎得神形兼备,天上人间,台下看得如醉如痴,嬉笑连天,喝彩声此起彼伏。

  演出结束,瘦三来不及卸妆就跌跌撞撞地向家跑。远远看见家门口挂出的纸幡,瘦三顿觉天崩地裂,扑到母亲灵前,哭得撕心裂肺。

  第三天送葬,瘦三披麻戴孝,被人架着走出巷子。抬头一看,泪眼中映入黑压压的人群,数千朵小白花被数千百只手臂举擎着,就像一片白云。

  据说,瘦三娘的葬礼,是元城最隆重的葬礼。

第22、英雄拳

  民国时期,一场由川军军长杨森首倡的川东九县武术教官选拔擂台赛,在万县钟鼓楼下已经打过四轮三十二个回合,再打一轮八个回合,朱歪人就顺利进入打铜章的轮次了。今天,擂台比武已经进入争金、银、铜章阶段。那时,南浦城江边钟楼上的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仲夏的太阳蒸笼一般烤着擂台,与朱歪人交手的前两位好汉,一个被他铁拳打得脑浆迸流,一个被击中胸口吐鲜血,后来两位英雄也都倒在擂台下由江湖郎中接骨疗伤。杨森推出的这台擂台赛,规定除了不准使用暗器以外,任何绝技都可使用,死伤由参赛者自己负责。因此,打擂充满了血腥气。此时,朱歪人瞧着台下沸腾的人群和呻吟的对手。目空一切的眼睛再次露出了咄咄逼人的杀气。

  “哪条好汉再敢上来送死?!”

  朱歪人歪斜着嘴巴,声如震雷狂吼。按照武林规矩,凡上台来比武之人,须得先报姓名、籍贯、年龄,再签生死文书。但朱歪人上台后一不打拱作揖,二不自报姓名,说既是英雄只凭拳头说话,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签啥生死文书。

  第一个跃上台来的好汉,擅长石磨拳,但凡与其交手,只要四手相触,对方就像粘住一般,被他在掌肘中推磨一样揉得昏头转向站立不稳,晕眩中被他剑指一点,戳瞎了眼睛踉跄下台,第二个好汉善使泼水功。英雄未栊身,便被他双手搅起的狂风摧倒在台上,小指再一抠,取了一只眼滚下擂台。胜过多少高手的好汉,前后没有两个回合均被朱歪人打败。凭啥?凭他一双铁钩手。他每每战至关键时刻,便突地来个“拔云见天”的怪招,然后使个“蟹螯钳击”,将对方双眼血淋淋地抠掉。一旦这招使出,即使铜墙铁壁,也防他不住。

  凭这天下无二的铁钩手,朱歪人所向披靡,打到了最后三关。

  挑战鼓擂了一遍,无人上台。再擂,无人应声。三遍响过,朱歪人振臂狂吼:“铜章归我了!”

  吼声未绝,一洪钟之声悠然盖过:“且慢,是你的,抢不走,不是你的也拿不去。”

  众人抬头,见人群里走出两条青年彪汉,一左一右扶了一个铁骨铮铮之人,这人身披红袍,头扎红巾,脚蹬麻耳红皂靴,一步一步缓缓登上擂台,那派头完全是一个公子哥儿。

  上了擂台,两个彪汉各自退下,铁骨人也团了红袍抛下擂台,随即向前后左右深施一礼,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双膝跪地,双掌向上叩拜苍天大地,其礼尊皇天后土的斯文之举博得海潮般的掌声。掌声刚落,铁骨人便启口道:“各位父老乡亲,看我打擂,是抬爱我,为我鼓掌,是寄望于我,在下断不敢有负诸位厚望!”掌声好似暴风骤两再次响起。

  铁骨人又施一礼:“是人都得报名,是英雄都得签生死文书。既不报上姓名又不签生死文书是对苍生不敬,是对天下公认的规矩不从;即使大胜,又有何脸面立于世上做人?!”

  英雄拳(2)

  万千观众被铁骨人的说词感动得拍肿了手掌。当铁骨人一双亮眼一动不动地盯住观众朗声报上姓名后,狂潮一般的观众齐举手臂喊着他的名字,恨不得掀翻擂台把金章和川军武术教官的头衔直接授予他。

  “刘对眼,英雄汉!”

  “朱歪人,滚下来!”

  朱歪人到底是久经沙场的硬角!他不慌不忙向前两步将对手从上到下做了一番吃肉嚼骨的扫描:此人虽然相貌平凡,但举手投足英气逼人。手指又短又粗,一看就是在砂石器械中磨出来的。气势上不骄不狂,特别是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人是那么透骨,只觑一眼,五脏六腑连同灵魂好像都能被瞧个透心凉!面对朱歪人的轻蔑、讥讽、恶逼与挑衅,居然不显丰点惶惑、愤怒和胆怯。这是一种不因人讥而羞,不因人鄙而怒,不因人怒而惧的君临天下藐视群雄,胜券在握的大英雄神态。朱歪人明白眼前这人绝非等闲之辈!

  刘对眼向着歪人一抱拳,说:“请了。”

  面对挑战,朱歪人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原以为凭自己的胜利会使刘对眼慌了手脚,陆场不战,没料到他元气不浮,神情不乱,脚跟不虚,一个“请”字让他心动。当下,朱歪人先慌了心神,急忙摆了个“仙人摘桃”的招式居中迎战。这个柔里藏刀的动作当即赢得了擂台一角太师椅上杨森的喝彩。但是刘对眼早已闻风出拳,摆了一个“观音摇扇”的招式又赢得了山呼海啸一般的掌声。

  束歪人心旌不稳。习武二十多年来他深知武林之人良莠混杂。技艺一般的,手脚并用;技艺超群的,用脚不用手;超凡脱俗的顶尖功夫,则是用眼——眼到意到手到脚到,这种功夫让人防不胜防。

  一声锣响,朱歪人身子往下一沉,重又摆出“游蛇探路”专等来人上前交手,此时,他的眼睛血红,视网膜上似乎有无数的蚂蚁在爬行和撕咬,心尖上突地升起一股无名大火,火堆上跃动着数不清的英雄好汉,一个个挥舞着拳头和刀、枪、剑、戟,阻挡着他通向金章和川军武术教官之路,他恨不得把他们撕成碎片,扔在火堆上烧烤!而对方那双亮眼在自己逼视下不仅没躲闪,反倒镇静自如,里面似有蛟龙卧底。顿时,朱歪人怒发冲冠,话激对方:“是英雄,你上前冲,是狗熊,你就撒!”

  刘对眼稳步不动,那对眼直视对方,只摆“铁头椎山”的动作蓄势以待。

  朱歪人再次一惊,他极力躲避着对方的眼睛,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意向。他不时地变换招数,摆出声东击西,指上打下的动作。但是,无论自己怎样迷惑对手,那刘对眼丝毫不为所动,有时,他干脆侧过头去,用耳朵捕捉风声,以猿猱攀枝的矫健和快捷,闪展腾挪避开他的高鞭腿和扫堂腿。刘对眼那双长满厚茧的双手,准准地以档、拈、椎、砍、劈、刺、绞、开的招式化解了那欲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毒招。双方你来我往斗至六个回合,朱歪人想,与其鱼死不如网破,他决定改打守机,待刘对眼攻至面前时突然给他来个鹞鹰叼鱼,迅猛地摘取他的双眼。

  英雄拳(3)

  静寂。这种无声胜有声的角斗,激得台下观众的心脏都怏跳出了胸膛。

  一声哨响,朱歪人和刘对眼双双受到了裁判的警告。

  “他奶奶的!你他妈的是走路踩了稀狗屎,喝汤卡了骨头吗?”杨森的声音雷霆一般砸在朱歪人的心窝上。假如两声哨响再不交手,自己的比赛资格将被取消,铜章、银章、金章和川军武术教官的头衔都会离他而去;杨森将军的企望也会化为泡影。面对稳如泰山的刘对眼,朱歪人忧心如焚。

  好在刘对眼已经等不及第二声哨响了,他向朱歪人招了招手,意思要朱歪人上前打“冲机”。朱歪人心里叫了声“苦”,看来,今天最后一关,非得先出手不可了,后发制人的招数用不上了!在万千观众鄙视的眼光和喝倒彩的呐喊声里,在扬森军长威风凛凛的逼视下,朱歪人横下心来,他虚晃一掌,左脚跨一步,出右手,压左臂,以拔山之力来了个海底捞月,出其不意地扛起了刘对眼。

  奇迹就在人们“糟”的一声惊叫中发生了。刘对眼早已捉住风声,辨清来势。乘朱歪人手臂齐出扛起自己的一刹那,他顺势一跃,双腿已经当胸骑上了对手双肩并将他颈子紧紧钳住。众人一起大喝,正要高喊赢了,却不料朱歪人将刘对眼衣领揪住,往下一拉,与此同时,他双手的中指食指齐出,以疾如电闪的速度将刘对眼双眼摘出。刘对眼倒了。

  台下“哇”的一声,免不了一片遗憾。

  朱歪人手上摊着刘对眼的眼珠向众人展示,却忽然发现这眼珠没有半点血迹。正惊讶,那刘对眼忽然跃起,对刚刚走到身边的朱歪人裆下来了一个仙人摘桃,只听一声“噗”,朱歪人裤子被撕破,两粒睾丸被他活脱脱摘下,朱歪人一声狂嚎,当即痛死在台上。

  擂台下欢声雷动。面对欢呼的人群,刘对眼连连施礼。接着,一个更加惊人的情况出现了。刘对眼一低头,从未歪人手里取回了自己的一对眼珠,仰天一拍,重新按回眼眶。又哈哈一笑:“多谢乡友关爱!看好了,我这眼球是可要可不要的。朱歪人已除,我这眼珠也可不要了。”言毕,将手一挥,就听得擂台下“啪”的一声脆响,人们定睛细看,原来是两粒玻璃珠。

  人们惊叹声中,只听刘对眼高声说道:“世上多少有眼的人,见色起淫心,见财起贪心,见利起黑心,见仇起杀心,这种人一旦有盖世武功,邪气熏心,定将祸国殃民,我四岁时就听师父讲起,这朱歪人自小就练了鹰爪功,不分男女老少,专门害人眼睛,凭这手绝技,他横行乡里,欺男霸女,作恶多端,血债累累。我刘对眼五岁时被这恶霸打瞎了双眼,从此发誓要替乡亲报仇,替自己雪,限,师父说那就只有彻底牺牲自己的一对眼。于是师父干脆剜了我的双眼,又请美国史密斯医生给我安装了一对以假乱真的眼球。从此,师父就命我独居练功房,耳不闻窗外事,眼不见世间丑,一门心思闻风练守机,循声练冲机,以至于蜜蜂飞来,我伸指即捉,麻雀飞过,我出掌即落,这些年,我练到了一手仙人摘桃的绝技,乘他朱歪人得意忘形之时,取了他的命根。师父说,要让这种恶人在世上绝种。今天,听人说他连败数名好汉,义愤之下,我特地赶来废了他,还望杨军长见谅!也望各位英雄从此放心无虑地凭自己的真功夫去摘取功名。”

  言罢,刘对眼在欢呼声中飘然而去。

第23、传闻胡其明玩女人

  一个平常人的事,因为传闻顿然美丽起来。

  胡其明玩女人。

  宁志祥在向班主任桂老师报告这事时,我正好在旁边。

  “在围墙外边的麦草垛边,我看见他裤子褪到脚脖子,面对面地搂个女人。那女人裤子扔在麦草上,他们正热火朝天地做体操。”当时,桂老师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上课,听宁志祥说到这,突然停下来问:“体操?什么体操?”“就是就是……”刚才还讲得声色并茂的宁志祥被桂老师一问,反倒口急,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

  “噢,你说男女关系。”桂老师忽然有所悟,说。

  “对,男女关系。”那时我们所在的学校是一所乡村中学,坐落在柳镇边。几排红砖瓦房被一米多高的围墙一圈就是。围墙外是麦场,堆着一垛垛灰蘑菇般的陈年麦草;再往远处看,便是一望无际绿油油的麦子。到了我们上高三时,由于农村孩子上学大都迟,所以几乎都是二十两边站的人了。记得高三下学期刚开学,因为课程比较紧,我和胡其明、宁志祥等几个家离学校比较远的学生,便搬到学校来住,在一位长期住校的老师家里搭伙吃饭。

  直到现在,我也记不起来我当时因为什么去了办公室,并且正好听到宁志祥在打胡其明的小报告。听宁志祥一说,我心里就有谱,这次胡其明非弄个开除学籍不可,他这可不是头一回了。上学期有一次和镇上理发店的蔡白玉,事后因为少给人家五元钱,过了半个月人家竟讨到学校来,弄得满校风雨、师生皆知。本来学校要开除他,没想他恶人先告状,找了桂老师又找老校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自己是受骗者。他说自己去理发,蔡白玉见店里没人,就搂着他的头向她怀里揉,他不干,她就变脸。变脸就变脸呗,当时也没怎么着,谁知过了十多天,她才来整他。

  真是歹毒女人心哪!直说得声泪俱下,让老校长改变主意,让他写份保证书完事。

  其实谁都明白,校长放了胡其明一马。

  宁志祥说完,桂老师想了想问:“你看清楚没有?”“绝对错不了。”宁志祥说,“当时月光十分标致。”桂老师点点头。

  宁志祥接着又说:“那女的屁股好白!”这下,本来就一直沉着脸的桂老师更加严肃,对宁志祥说:“上课去!”宁志祥也自知漏嘴,脸一红,跑了。

  上午上课,因为胡其明还蒙在鼓里,自然若无其事。看桂老师,却也像没事一般声色不露。只有宁志祥反倒如坐针毡,一会儿瞅瞅桂老师一会儿又转过脸瞅瞅胡其明。我想,这事桂老师也许不会给捅出去,怎么说也是跟了自己两三年的学生,能没一点感情吗?况且又临近高考,这事弄出来,谁也不会多美气。

  中午吃过饭,我见教室没人,就问宁志祥为什么要打胡其明的报告。

  宁志祥似乎也有些后悔不该,嘟哝着说:“谁让他前天夜里睡觉被子不许我盖,害得我昨天夜里还在拉肚子,要不也不会被我昨夜起来撞见。”我说:“我说你他妈挺损的。”宁志祥就低下脸不看我。过了一会,他忽然咧着嘴和我说:“对了,那女的是蔡白玉,她妈的屁股真像白玉!”“白玉怎么样,有本事你也去搞。”宁志祥又说:“骗你是孬熊。”到了下午最后节课,桂老师正在朗读范文,校长走来把桂老师叫到教室外,不知小声说些什么,就进来把胡其明叫走了。当桂老师再重新朗读范文之前,我发现他狠狠地瞧了宁志祥一眼,后来读范文的声音就没有刚才那么有力。过一会,一位其他班的老师匆匆跑来,神色异常地喊桂老师快去办公室一趟。桂老师一听,就放下手中课本,说声“自习”便急步离去……桂老师重新回到教室时,放学铃已经响了,我看见他在收拾东西时满头大汗。

  等到学生走得只剩下我和宁志祥时,桂老师问宁志祥:“你什么时候和校长讲的?”宁志祥一听,连忙分辩:“没有哇没有。”桂老师盯着宁志祥的眼问:“真的?”宁志祥更急了,说:“没有,真的没有!”桂老师便转过身,自言自语说:“难道还有别人看见?”后来,我们才知道,在老校长逼问胡其明时,胡其明依然连呼冤枉自己是无辜的绝没有的事,肯定是谁在陷害。

  校长问:“谁陷害你有什么好处?”谁知胡其明一听,竟从口袋里摸出一粒药狗用的“三步倒”一下丢进嘴里,幸亏当时办公室里几个老师身手快,按的按、抠的抠,活生生把那粒圆药丸从胡其明的嗓眼里挤出来,又拖着送到镇上的卫生院。

  听说,老校长吓得都快瘫在椅子里。

  不用说,胡其明学是不能上了。他是在一个黑月夜来拿的书包。那夜,都十一点多钟,胡其明、我、宁志祥三人翻墙出去,到镇上柳月饭店,由我和宁志祥凑钱请胡其明。那一夜,我们都第一次喝酒;那一夜,回到学校,宁志祥醉梦中总是说:我没有;那一夜,胡其明拎著书包走在黑夜里。

  以后,关于胡其明,我们几乎没有见面,只能风言风语地听到些有关他的传闻。

  又过了两三个月,由于高考临近,整天钻在书堆里,两个脑袋都忙不过来,哪还有时间分心。渐渐地,在我们中间就很少有人提起胡其明。

  直到高考结束,宁志祥考上省大,我虽然只考入区师院,大家忧乐参半的时候,于是不约而同地想起胡其明。其实,要说胡其明的成绩,总是在宁志祥和我之上,脑瓜也特活,要不怎么上学时就能玩女人?换了我,还不知从哪下手呢。

  就在我们准备进入新学校时,柳镇发生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老校长因为嫖女人被派出所抓去。

  被嫖者:蔡白玉。

  传闻:胡其明去了北京一个叫大兴的郊县。

  我们毕业那年,正是外流打工的高潮,所以胡其明这个心比天高的家伙就很自然地卷上行李和别人一块去了大兴。

  胡其明到了大兴,在一家菜地上班。刚开始,他信心十足,认为自己孬好也是个有点“墨水”的人,踏踏实实地学些种菜技术,以后回来,也自己搞个菜场,还能愁吃愁穿?要说胡其明这么想,路算走对了。可,可是胡其明此人我知道,一直都是把自己的未来想象得非常美好,从来不估计也不去仔细考虑前途会有多少坎坷的人。似乎我在十岁背诵古诗时,我大哥就反复给我讲解命途多舛这个词,但是胡其明没有大哥抑或大姐,他又不爱想这些,换句话说胡其明是个不太实际的人。

  果然,在菜地干了一年,胡其明的心情便开始浮躁起来。当时菜地每月只能给工人发300元工资,他总觉得自己不止这个价,他要去寻找更高的目标。

  胡其明又从大兴把行李卷了回来。

  传闻:宁志祥在省大读了一年多书时,因为患了肝炎,所以只好休学在家,恰好胡其明那时刚从大兴回来不久,两人常常你来我往玩在一起(当然这一切都是在胡其明从未想过宁志祥曾告过他的状的前提下)。两人在一起,便说到以后做什么的问题。

  年轻人很多都是这样,干久了想闲,闲着闲着又觉得闷得慌,就想找点事做。胡其明其人同是如此。

  宁志祥有个表姐在银行工作,有一天来宁志祥家串门,正好胡其明也在,便互相介绍,很快,两人便厮熟。有一次话又说到找点什么事做时,宁表姐就说要干就往大处干,自己做东,也免得给别人使唤。比如,现在农村正天翻地覆的变化,以前大伙的茅草土坯房肯定要换成砖瓦房。所以,据说,在今后十年内,在农村办砖厂,绝对赔不上,实赚。

  这一次,宁志祥也说不错,胡其明就来了兴致。

  胡其明说:“那也得要钱,没资本怎么干?”宁表姐一拍胸膛,说:“想干,没问题,资金包在我身上,三万五万都行。”胡其明话头一转,问宁表姐:“你今年多大啦?”宁表姐说:“没狗大,二十二岁。”宁志祥也在一边鼓励说今后有时间有什么点子,绝对给胡其明使。

  好,说干就干,不懂钱上。

  这世界算起来还真数时间快。不足半月,胡其明的这家私营砖厂一切准备就绪。

  胡其明、宁表姐和宁志祥三人一碰头,议定好上马的日子。

  宁表姐说:“要不要搞得热火一点?”胡其明说:“搞得太火,万一以后砸了,不好收场,干脆简单些。”宁志祥说也有道理。

  宁表姐又接上说:“再简单,有些人是少不掉的要请。比如村长、乡税务所长、主任、土地办主任;还有派出所长,是千万省不掉的。”宁志祥说:“要说村长、税务所、土地办这帮人请一回也未尝不可,毕竟是人家拿棒槌顶咱脑门的人,可这派出所的人请有什么用,咱们又不犯法?”宁表姐说:“这你就外行啦,我们以后人手不足,不可能面面都能照看过来,万一丢个东被人偷了个西的,或者工人蛮搅,拉上派出所总是个靠吧?”胡其明说:“可是真的,只是这村长、土地办本来就是吃虎队,一请准到,可派出所、税务所的人就很难说,我也不熟。”宁表姐:“这个没关系,税务所所长姓吴,主任姓单,因为平时业务和银行有联系,经常碰面,我去说说,应该没问题。至于派出所的祝所长,我想这么着,明天咱们先买两条烟送去,跟人家讲一下,谅他一个派出所长有多大的官,能说不通?”胡其明说:“也行。只是这些天办砖厂不办砖厂,宁表姐倒是操了不少心,人帮忙钱也帮忙。”宁表姐却一板脸说:“咱其它不说,只是丑话说在前头,钱,倒是一个子儿都不能少,还有利息,砖厂办亏了拿头也得还。至于人帮忙,到时发了别忘了宁表姐就是。”胡其明说:“中。”宁志祥这时插话说:“胡其明你可不能有非分之想啊。”胡其明脸顿时有些红,说:“打死我也不敢。”宁表姐开始没明白,等想起来了,就拿拳头捶宁志祥,一时脸上也挂不住。

  于是,三人又说笑一回,天色不早,宁表姐说要回去,胡其明提出去送一送,宁表姐说:“不用不用,今天这事就这么定,想送,来日方长。”就散了。

  第二天,胡其明和宁表姐在柳镇碰面,买了两条烟,觉得礼太轻,又买两瓶酒提着。到派出所祝所长家一敲门,正好祝所长刚吃过早饭,看着提东西的两个年轻人,便笑容可掬的把人让进屋。两人一看祝所长兴致挺高,宁表姐就先说:“祝所长真是好官。刚来时我们都有点怵,害怕祝所长你不肯见我们呢,没想这么顺利,可真是大官好见,小人难求。”祝所长一听,反倒收起了笑容,说:“现在什么年代,共产党都领导天下几十年了,你们以为还是旧社会?见个当官的比登天还难。当然,我也不算什么官,一个公仆,办事员而已嘛。”胡其明说:“哪里,祝所长太谦虚吧。”祝所长脸上又开始挂上笑容,说:“当官还能谦虚?再说,脱离民众,脱离基层,以为做点小官就不得了,这也不是我的一贯作风。”当然,胡其明和宁表姐此时只能拣好听的说。聊一会儿,话就进入正题,胡其明把事情前后一说,祝所长拍拍脑门想想,说:“你可别说,要是今天我还真没时间,好在还有两天,那时我有空,一定去。”宁表姐说:“祝所长日理万机,很是劳苦。其实,工作是大家的,身体可是自己的,我劝祝所长还是多多偷闲,养心怡性。”祝所长说:“这孩子真会说话,只是我哪敢!”于是,大家都笑。

  这时,胡其明看见祝所长家墙上挂着鱼竿什么的,就说:“有时间,祝所长可以到我们家去钓鱼,我家有一亩地水塘,鱼特肥。”祝所长就说:“你可别说,现在捕鱼的太多,要想钓个鱼,还真是个难。既然你家有鱼塘,我可先谢谢,以后只要你别讨厌就是。”宁表姐说:“怕还请不到呢。”话说到这么个分上,都客客气气热热亲亲地,祝所长就问胡其明什么文化程度,以前都干过什么,胡其明就一一如实回答。祝所长听了后便连说前途无量前途无量,随即话锋一转,问胡其明:“愿不愿再干个什么的?”这一问,两人都有些懵,不知怎么回答,祝所长一笑,说:“是这样的,柳镇是一个大镇,地宽人稠,单靠派出所的四五个人,有时难免顾头顾不了尾。所以,镇派出所决定下设一个机构——柳镇治安联防队。准备从社会青年中招聘四名觉悟高、责任心强的高中毕业生,以配合派出所的工作。正好,胡其明你还是够条件的。”两人一听,心里自然高兴,都说真应该好好谢谢祝所长。

  祝所长就从包里拿出一份表格,让胡其明填。

  事情就这么简单。

  表填好,祝所长先看一遍,认为不错。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儿,祝所长就拿眼看墙上的钟,两个人知道该走人了,便起身,祝所长口里说再坐一下身子却从沙发上起来,做出送客的姿态。

  临出门,胡其明说:“祝所长到时请你务必光临!”祝所长点点头。

  宁表姐想了想说:“要不,到时让胡其明再来接你?”祝所长连连摆手:“没必要没必要。时间我记住就行。”出了派出所,两个人才明白祝所长不让来接的原意——大明大白的被人接去赴宴反而不好。但是胡其明又为治安员这件意外事而一脸得意。宁表姐见了,说:“别高兴太早。”胡其明问:“怎么的?”宁表姐说:“你以为当个治安联防员就怎么的?告诉你吧,既然犯到治安队的人,肯定也没一个善主,到时你可别抓了老虎尾巴——要甩还不敢呢——真是一个不知道路坎坷的人!”由宁表姐这么一说,胡其明的得意立即僵在脸上。

  宁表姐肯定是第一位和胡其明说道路多艰的人。

  宁表姐说:“怎么着,以后还是把心思放在砖厂上,那可是你下了大本钱的事,是不?”胡其明不好意思地附和:“本来我也是这么想嘛。”传闻:一挂鞭炮,半天热闹,该请的请过,该来的来过,胡其明的砖厂算是正式投产。

  第二天,宁志祥要回学校。

  那天,胡其明和宁表姐一块到车站去送宁志祥,转回来时,宁表姐要胡其明去银行坐坐,胡其明说那等我买点东西。按说我真得给你送礼呢。宁表姐一把拉住他说别扯那么多,要说给我送礼还早,再说你口袋里有多少钱?礼轻我还看不起。这样,两个人说着笑着来到银行。

  宁表姐以前家也住柳镇,是后来从金融学校毕业分配到县银行的。她住在三楼单人宿舍。进了宁表姐的宿舍,胡其明才觉得下身憋得慌。原来一路来时,有宁表姐在身边,他一直也没好意思找地方方便,没想那东西现在反倒来的急了。于是就转身想出门找厕所,宁表姐又一把拉住他,其实宁表姐以为他又要下楼去买东西。

  宁表姐说:“既然大家是朋友,你可不能见外不外的,怪作践人的。”胡其明说:“其实我只是想……”说着胡其明就去掰宁表姐的手,宁表姐却紧紧抓住不放,等到两人都忽然想起什么时,不觉脸都红到颈子。这样两人便都自觉有些不自在,胡其明打心里忽然想多在宁表姐宿舍里多坐一会,可两人又找不到能说到一块的话题,一杯茶的功夫,胡其明便要回家,宁表姐也没强留。

  一路上,胡其明心特乱。

  传说:胡其明砖厂生产半年,红火了半年。这半年也是胡其明在柳镇最风光的日子。

  腰里有钱又管着柳镇的治安,惹得镇上许多元老也知其名闻其姓;惹得许多年轻人眼红。他可以在镇上逢集时,在人流中吆五喝六,稍有不顺眼的,哪怕是一个小菜贩子的摊位稍微向街心入了那么一点点,他立刻就会“唰”撕下一张罚款单扔过去,三元五元不等,你就等着掏钱吧。谁要不服,谁没好下场,也还没人不服,派出所的祝所长都常去人家那吃饭钓鱼。他现在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蔡白玉理发店,而每次蔡白玉都会笑脸相迎。谁也不知道胡其明的头发怎么长得那么快,三天两日就得找一次蔡白玉。

  噢,对了,关于蔡白玉,柳镇许多人都传闻她是狐狸精超生,上辈是狐狸的女人个个妖冶嫣媚,勾引男人是拿手好戏,但被勾引者个个都没好下场。

  当然,传说也正如传闻,不可全信。

  那么要是真如此呢,胡其明应该说也是在劫难逃。

  转眼到了十月份的一天,胡其明在对讲机里接到祝所长派下来的一项任务——为了配合全县扫黄,柳镇也要做出行动。祝所长在那头思忖半天,对胡其明说:“听群众反应,柳镇理发店有个叫蔡白玉的,一向不太规矩,我看这次重点目标应该放在她身上,要从她身上找突破口。”祝所长最后还一再叮嘱——捉奸捉双。

  胡其明心里这阵子说实在的有偏袒蔡白玉的念头,这当然与他从蔡白玉那里得到过的好处有关。可祝所长的话他又不敢不听,况且联防队里有四名成员,他也不敢在这节骨眼上徇私。

  当夜,四个人在黑暗处守到十一点钟,没发现动静,正准备收兵,却忽然一个黑影走到蔡白玉的理发店前敲门,而那门似乎根本就没闩,悄无声息的一开,那人就钻了进去。

  胡其明此时心里有一股酸溜溜的味儿,可又不好说什么,只估计时间已差不多,里面该弄事也开始了,就开始行动。

  不用说,门被一脚踢开,四把手电一照,光柱下的两个白物还在扭动。

  胡其明大喝一声:“你们的体操可真精彩。”但出乎意料的是,等看那男的,却是老校长。

  老校长去年和蔡白玉的事被派出所抓去,后来被罚款三千元,大家都还以为他们俩再没这事了呢。

  谁知……老校长、蔡白玉被带进派出所,分开关在两间房子里。

  在关蔡白玉的房子里,胡其明单独在时,蔡白玉说:“明哥,你倒挺能干的,过来把手上的绳子松松,快勒死我了。”胡其明说:“疼吗?捆的时候我根本就没用劲。”蔡白玉说:“亏你还有点良心,那过来帮我把衣服扣好,别人看见怪不好意思。”说完,她就把胸脯往胡其明面前挺,胡其明就看见两个肥嘟嘟的大奶子。蔡白玉说:“还没看够吗?我身上哪块肉你不熟。”胡其明伸出手却一下子插进蔡白玉的怀里,她随即一声低吟,这时正好有人在喊:胡其明,胡其明,过来一下,这老王八现在还不老实,叫着要放他走。

  有人喊,两个人就不敢放荡。胡其明很快帮蔡白玉整好衣服,又在奶子上“啪叽”拍一下,就出去了。

  到了关老校长的房间,老校长一见胡其明,便不再吭声,只把一张脸对着墙。

  胡其明却怒打心起,走近前去,照着老校长的后腰就跺过去,谁知就这么一下,老校长便当即倒地。

  传闻:第二天,派出所的院子里,那根经常铐人的水泥柱上,铐着我们的主人公胡其明。

  老校长昨夜被胡其明一脚就跺断了脊椎骨,夜里就被送进医院。看来,下半辈子就只能躺着过日子喽!院子里围着许多看热闹的人。那些平时对胡其明有怨气的,这时都乘机来看笑话。

  祝所长走近胡其明,一脸严肃,注视良久,一摔手,胡其明的脸上就有了五个紫红色手指印。看热闹的人群里便有人在笑。祝所长对着人群说:“没想派出所竟发生这样的事,真是对不住大家,也令人太感遗憾!”祝所长说完,转过身眼尾紧收,低声对胡其明说:“我也是身不由己,你自己保重吧!”看着祝所长,胡其明忽然明白一点什么,就在心里骂:老狐狸!没大会儿,胡其明被公安局派来的人押走,从此结束了他在柳镇的辉煌时代。

  在胡其明被公安局带走的当天下午,柳镇也不知谁先传出一条谣言:原来祝所长要抓老校长,也是为了争风吃醋。就是说祝所长和蔡白玉也有一腿,只是更隐蔽罢了。老校长去年被抓,听说也是祝所长整的。这次,祝所长早就发现老校长和蔡白玉瓜葛不断,就出心整他,只是没想到事情被胡其明弄成这么个结局。

  说穿了,胡其明充当了别人的靶子。

  蔡白玉在当天,又交了三千元罚款后走人。

  活该胡其明去坐牢。

  传闻:从这次以后,蔡白玉就关了理发店的门,人却疯了似的隔天就去公安局,带着吃的喝的去探望胡其明。开始,看门的不让进,后来次数多了,看门人也感其诚心,就隔着铁栏带胡其明出来。而每次胡其明看见是蔡白玉,掉头就往里走。他不愿见蔡白玉。

  每次胡其明隔着铁栏掉头往里走时,蔡白玉就喊:“明哥,明哥!”两颗泪珠也就顺着眼角往下滚。

  胡其明在公安局蹲六个月,蔡白玉去了一百次。

  传闻:在胡其明被带进公安局的第二天,柳镇派出所祝所长走在街上总是用手捂着半个脸。诚然如此,人们还是发现祝所长的脸上有几道血痕。便有受过其难的经验者讲,那是女人用指甲留下的。看那深深的血痕,就知道那女人有多狠。

  传闻:有关胡其明一事,宁表姐是数天后才听说的。

  当她匆匆赶到公安局去探望胡其明时,他隔着铁栏抓着宁表姐的手泣不成声,说:“宁表姐,我是再也没有机会啦!”宁表姐心里也颇难过,只好说:“你这样说本身不对。早知你这么认为,我也不来看你。现在不就二十多岁,怎么就有机会没机会的呢?你现在应多想实际问题。”胡其明停止哭泣,说:“我听你的。宁表姐,你说我这次会不会被判刑?”宁表姐想了想说:“也许不会,也就那么简单的事,我想最多在里面呆个一年半载就算了不起了。常言说无事要小心,有事要胆大,再说谁能保证一生不倒个楣什么的。”胡其明听着,点点头,说:“我现在在里面,砖厂肯定也办不成了,看外边是不是有人愿买,就卖了,也省得荒芜。你看着办吧,便宜一点也没什么。卖了钱首先把贷款钱还上,免得宁表姐你受扯连。剩下的,那个老校长肯定还要索赔药费什么的,你看着花吧。”宁表姐点头说:“我可以办好,谁让你我相识一场,只是你在里面要照顾好自己,多往好处想,我会常来看你。”胡其明又眼泪汪汪地,说:“你若没空闲,就不要来,我会照顾自己。只是等我出去那天,宁表姐你一定来接我。”宁表姐说:“放心。”胡其明擦着泪走进去。

  传闻:老校长也自知理亏,没太把这事往大里闹,其中宁表姐又托人从中斡旋,此事便以赔老校长一万三千元完结。

  所以,胡其明在公安局呆了六个月。

  出来那天,宁表姐老早就等在外边。等到胡其明办完手续出来,宁表姐却忽然转过身来看天,说:“今天天气真好!”胡其明听了,也抬头看天。

  宁表姐又说:“在这样的天空下,如果有人等我,我会一辈子跟他走。”胡其明:“跟——他走!”这时,宁表姐又咯咯笑起来,笑得胡其明也莫名其妙,但很快莫名其妙的胡其明便明白了。因为,在真好的天气下真的站着一个人!是一个女人。

  记得后来有一次见到宁志祥,他一脸惋惜地说胡其明这人败在女人上!听着宁志祥说这话,我想,你还好意思,难道你不记得当初你向桂老师报告胡其明玩女人时的飞扬神彩?但这话我没说出口。

  时隔一年,转眼到了二十一世纪,春节回家,有一次和母亲上柳镇,远远看见一个人,觉得挺面熟,后来想起是胡其明时,心想怎么就二十几岁头发却白了一半。

  当时他正站在一车大白菜旁,忙着给人过秤。看来他在北京一年菜没白种。车边站个女的,在忙着收钱,肚子却大大的挺着,怕是有七八个月的气候啦。这时,只听胡其明叫:白玉,五斤,一元五。旁边就有半大孩子接上说:不是白玉,是白菜五斤一元五。引来众人一阵哄笑。

  胡其明说:没教养!又开始给另一个过秤。

第24、蛙人穿越暴风雨

  1989年的一天,在英国北海油田工作的“爱达号”船长吉纳,老是心神不定,一种恐惧的预感时时袭上心头。“爱达号”马上要启航为北海海底油田的钻探平台运送材料和给养了,港口气象台拍来了一份电报,报告未来24小时内将有八级大风,并伴有暴雨。“爱达号”能抗十级大风,显然,气候变化不足以影响吉纳船长。他收到的第二份电报是当地新闻机构打来的,说有6名外国记者要搭乘“爱达号”去平台采访。很快,新闻官员陪着记者赶来了,他们中有“华盛顿邮报”的,有“泰晤士报”的,有“合众国际社”的,还有两名是日本东京通讯社的。记者们都带着器材,那两个日本记者的背包大得叫人吃惊。新闻官员解释说,他们擅长水下摄影,到了钻探平台,也许要潜海作业。
  恐惧的预感会不会与6名记者的上船有关呢?吉纳船长自嘲地摇摇头,他不喜欢记者,但从没怕过记者。
  准许启航的信号旗挂上了,“爱达号”渐渐驶入滔滔大海,向最大的石油平台——珍妮花平台驶去。那儿日产原油30万桶,住着600名英国工程技术人员。在珍妮花平台周围,还有4个卫星式的钻探平台。
  港口已经完全消失在烟波后面,吉纳船长燃着烟斗,正想松弛一下紧张的神经,那6名记者竟带着他们的器材,涌进了舵手驾驶室。
  吉纳船长见惯了喜欢乱走乱闯的记者,他微微皱了下眉,客气地说:“欢迎各位,这儿是舵手驾驶室,这是自动驾驶舵,可以无人操纵……”话未说完,他看见那些人从他们的“器材包”里拿出了长长短短的枪支!
  原来,这是一帮冒充记者的劫匪!
  舵手文森特勇敢地击倒一个匪徒,想夺一杆自动冲锋枪,有名黑黑瘦瘦的匪徒立即扣动扳机,把他打得满身是洞。
  那个匪徒将枪对准吉纳船长,说道:“我叫达斯,我宣布,我们正式接管爱达号,为了避免你们胡思乱想,我已在机舱各个要害处放上了炸药,只要我一按遥控器,这条船就会飞上天!”
  看得出来,这帮匪徒对海轮和航行挺内行。达斯有时也扳几下舵把,让船一直保持驶往珍妮花平台的航向。
  吉纳船长低沉地问道:“你们想把船开到哪里去?要干什么?”
  达斯冷冷地说:“按你们的原计划行驶,先到第一个目标6号塔,卸下钻探器材,再驶向珍妮花平台。”
  吉纳船长抽了一口冷气:这帮强盗真狡猾!在这种恶劣的气候情况下,海岸和平台上的雷达都会严密注视海上的动向的,“爱达号”任何改变航线的行动,都会被雷达发现。
  但是,这些凶恶的家伙,要到北海石油平台上去干什么呢?
  6号塔很快就出现在前方了。这时风急浪高雨又猛,钻台上的灯火显得黯淡无光。停靠前,劫匪头子达斯把无线电话移到吉纳船长面前,对他说:“与平台通话,请他们接应卸货。再叫关在底舱里的船员出来干活!要他们放明白点,我们的冲锋枪是上足子弹的!”
  吉纳船长点点头,他相信,自己总会等待到合适的反击机会的。
  “爱达号”终于在夜幕中靠上了6号平台,一捆捆的器材被吊了上去,船员们平静地工作着,就像背后并没有黑乎乎的枪口在对着他们。

  这时,那两个日本人穿着潜水服,从船的另一边悄悄下海,半小时后,才重新浮上海面。
  货卸完了,“爱达号”又继续向前航行。一小时后,珍妮花平台高耸的身影也映入了每个人的眼帘。这时,劫匪头子达斯一把抓过无线电话,对着珍妮花基地叫道:“珍妮花请注意,立刻紧急录音。我叫琼·达斯,我们已接管了爱达号海轮,并在6号塔下安放了两枚烈性水雷。另外4枚水雷正在安放之中,当然是放在珍妮花下面。同样,爱达号上也装有炸药。我们要求英国政府付出两百万镑赎金,分英镑、美元、日元、法朗和马克五种货币付给。如果24小时内没有结果,我们将炸掉6号塔,如果再没有消息,28小时后,珍妮花也不复存在。别指望能用武力来解决问题,遥控起爆装置就在我手边!”


  珍妮花基地被震惊了。紧急电报很快送进了首相府,撒切尔夫人连夜主持了特别紧急会议。有人提出,珍妮花是英国最大的海上产油基地,每天产油30万桶,约值15亿英镑,一旦被毁,经济损失加上严重污染,后果不堪设想,不如通过保险公司付钱给劫匪。但是,撒切尔夫人断然否定了向劫匪低头的建议,她说:“劫匪筹集经费的目的,很可能是为了一次更大的恐怖活动!我倒对军、警方面有无高明的联合行动颇感兴趣……”
  这时,海军上将加林特说:“突击行动十分困难,劫匪只要抢先几秒钟,就能按下电钮引爆钻井平台。因此,制服他们必须派蛙人从海水下面潜过去,上船速战速决。”
  加林恃上将很快拿出一盘录像带,播放给与会者观看。那是鲸鱼俱乐部的蛙人教练弗鲁克与他的同行们在进行一场反动船演习,搏斗场面活龙活现,使观看者觉得非常振奋。
  会后,加林特上将马上派出一架小型直升机,火速请来了弗鲁克。
  弗鲁克来了。他听完情况介绍,沉默了半天,最后说:“劫匪们挑中这恶劣的气候作案,实际上是愚蠢的。海上逃跑起来方便,但也方便了突击队的进攻。要靠近爱达号,可以利用与它处在正常航线上的班船,今天就有一条公主号游轮启航,在明晚经过珍妮花基地……”
  但是,加林特上将一算,劫匪在明晚九点就要炸掉6号平台了,而公主号在十点才能赶到爱达号旁边。弗雷克眉头紧皱,想象着平台飞上天的景象。突然,他灵机一动,说:“在九点以前,可以让海军在6号平台不远处搞一次假爆炸,他们会误以为是我们前去排雷造成的,很可能就不去按那两颗水雷的引爆按钮了!”
  加林特上将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说:“太冒险了,如果万一他又去按一下……”
  弗鲁克平静他说:“只能寄希望于此。此外,我们应加强与他的电话通讯,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把赌注完全下在珍妮花基地上,这样,我们就赢得了两小时!”
  弗鲁克又详细了解了“爱达号”的船体结构,指着舵手驾驶室说:“第一枪必须击中那个站在遥控起爆器旁的人,打得他无法动弹!”
  与此同时,“爱达号”上也有人在考虑如何制服劫匪。原来,除了吉纳船长之外,所有的男性船员都被关在底舱,唯一能自由出入的是女医师桑塔小姐。劫匪们吩咐她煮咖啡、烤面包,准备三餐。当她为船员送去食物时,有位轮机长的话提醒了她:能不能在咖啡里渗点什么东西呢?

  桑塔小姐的眼睛亮了,供治疗用的药品中有一些是毒药,但都小心地锁着,钥匙也在吉纳船长手里,要拿到那把钥匙,得走进戒备森严的舵手室。
  她思考了一番,毅然走进舵手室,先问劫匪头子达斯说:“先生,午餐的菜需要有清真菜吗?”
  达斯摇摇头,说他们之中没有人吃清真食品。
  这时,桑塔小姐又问吉纳船长说:“船长,你要咖喱牛肉,我却不知道调味品柜的钥匙放在哪里,你知道吗?”
  吉纳船长一愣。他是讨厌咖喱粉的,再说,调味品柜根本没有锁!不过,他马上明白了:桑塔小姐要的是能取到毒药的那把钥匙。他点点头说:“咖喱放少一点。哦,请你替我将床头边的那只烟斗拿来,好吗?”
  桑塔小姐明白了,钥匙就在船长的枕头边。
  她取来烟斗,顺手把钥匙藏进口袋。
  但是要去打开药品柜却不是容易事,一名劫匪紧紧跟着她,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桑塔小姐急中生智,在切牛肉时将自己的手指垫到刀底下去了。


  立刻,她惨叫一声,紧紧捏住染血的手指,不顾一切地向医疗室跑去。那个劫匪跟在她后面,但只看见她慌乱地打开药柜找药、敷药,一点也没发现她已将半包剧毒药品倒进了口袋。
  中午12点,夜袭劫匪的计划在首相府获得了通过。加林特上将和弗鲁克与劫匪通了电话,告诉他们,政府已答应提供赎金,保险公司的弗鲁克先生与加林特上将会乘坐直升飞机到珍妮花基地商谈,希望允许他们降落。
  劫匪们又喜又怕,他们不允许直升飞机靠近“爱达号”,并再次警告弗鲁克他们说:“我们的水雷装着防盗系统,谁要胡思乱想去干排雷的蠢事,谁就会被炸得粉碎。等我们拿到钱后,遥控装置将解除那些防盗系统,你们才可以自行去排雷。”
  弗鲁克在电话里说:“按你们提出的时间,我们只能筹集到英镑,要五种货币,时间必须推迟。”
  但是,达斯愤怒地吼道:“我真怀疑你腰里别着手枪!你要拖延时间干什么?!不行,九点钟,一分钟也不许推迟!”说完,他狠狠地将电话哐啷扔下。
  正在这时,桑塔小姐端着咖啡壶和放午餐的盘子来到了舵手室。咖啡里已经放进了毒药,喝上一杯,能使人昏迷,但不至于死亡。她第一次干这样的事,往杯子里倒咖啡时,手不免有点发抖,盘子里也洒到了一些咖啡。
  吉纳船长和劫匪头子达斯都看见了。
  吉纳船长想引开达斯的注意,故意埋怨了一下恶劣的天气,但狡猾的劫匪头子还是嗅出了情况不妙。他端起一杯咖啡,递给桑塔小姐说:“你辛苦了,咱们一起喝一杯吧!”
  桑塔小姐点点头,毫不犹豫地将咖啡一干而尽,接着,她镇静地给每人倒了一杯,递到他们面前。
  达斯仍非常怀疑。他将自己那杯交给船长,说:“这杯你喝!”
  吉纳船长明知咖啡中已掺了毒,但他也想像桑塔小姐那样,豪爽地一干而尽。正当他举杯要喝时,桑塔小姐不忍心了,她不顾一切冲过来,打掉了吉纳船长手里的杯子,又用茶盘向达斯劈头盖脑砸过去。
  达斯手里的枪响了。桑塔小姐摇晃了一卞,跌进了茫茫大海。达斯跟着扑向船舷,又朝飞旋着白沫的海浪中打了一梭子弹。

  吉纳船长和舵手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夜幕降临了。
  弗鲁克和加林特上将在珍妮花基地上,已经知道全体蛙人上了“公主号”游艇,加速向“爱达号”驶来,军方还准备了低空轰炸机,以防万不得已时,一炮击毁“爱达号”的舵手室。
  弗鲁克逗引着带在身边的宠物白猫,脑子里一直在盘算如何在一秒钟内击毙靠着遥控起爆器的劫匪头子达斯。
  八点一刻,海上红光一闪,在6号塔方向传来了连续的爆炸声,接着,大火和浓烟也冲天而起。
  弗鲁克高兴得跳了起来:海军的模拟爆炸搞得十分成功!
  “爱达号”上,劫匪头子达斯冲上船舷,望着冲天大火,叫嚷道:“该死的,早就警告不许排雷,瞧,平台炸毁了!”他抓过电话,向接电话的弗鲁克吼道:“凌晨一点,我再拿不到钱,就让珍妮花的大火烧得比眼前的还厉害!”
  弗鲁克说:“上将正在和首相通话……”
  这时,时针已悄悄经过九点,达斯再也不会去按控制6号塔的按钮了。不一会儿,上将接通了给劫匪达斯的电话,说:“达斯先生,6号塔的爆炸使我很悲痛。现在,首相明确指示,5种货币的赎金将由民用直升飞机送来。到达爱达号上空的时间是零点40分,你看怎么交接?”


  达斯喊道:“你先给我上爱达号来,否则,我不能相信那架飞机会不会扔炸弹!乘交通艇过来,不许带武器,也不许带任何人!”
  加林特上将沉恩了一下,答应道:“好吧,我到你们船上来。”
  弗鲁克对上将说:“达斯一定会将你软禁在别的船舱里,不让你靠近带有遥控器的舵手室。但是,我会让他到时把你叫进舵手室的。我们在零点40分行动。我已经找到一个声音跟我很像的人,让他以保险公司的名义,在零点38分给爱达号打电话,说明必须听到吉纳船长和加林特上将的声音才肯付款,这时,你可以见机而行!”
  零点左右,风狂雨猛。弗鲁克和蛙人们都穿上潜水服,悄悄向“爱达号”游去。零点32分,弗鲁克和6名蛙人汇聚到“爱达号”的左舷,他再三告诫大家,千万别误伤加林特上将,上将也在舵手舱里,第一枪只准弗鲁克来打。
  零点40分到了。“爱达号”舵手室里,上将已被达斯叫来,正在打电话。他一边向冒充的弗鲁克先生表示,他和吉纳船长都很安全,可以让飞机降落付款,一面将电话交给达斯,以便分散他的注意力。
  达斯接过电话,听到对方说,必须派人到船尾去发两颗红色信号弹。他正在考虑用什么替代一下时,只见上将不慎将一包香烟掉在地上,弯下腰去捡……忽然,弗鲁克出现在原来被上将挡住的舱门口,一扣扳机,一梭子弹钻进了劫匪头子达斯的胸膛。
  弯下身的加林特上将迅速伸出手,像两把钳子死死夹住达斯的腿一拖,把他甩在地板上。吉纳船长也不顾一切地冲过去,用身体挡住了台上的起爆器。
  两个持枪的歹徒正想扑过来。右舱门前的蛙人开枪将他们解决了。
  这时,风雨还在肆虐,但压在人们心上的大石头已经搬倒了。
  三天以后,撒切尔夫人主持了一个简单的颁奖仪式,弗鲁克获得的奖品是四只雪白的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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